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大神,求抱   作者:风浅析 文案 梨涡曾是修仙奇才,是下一任紫阳掌门。却不料一夕间变故途生,她沦为弃徒,修仙灵根尽毁,修为难有再进之日。 遭此重大打击,她心一横,决意弃武从文,发家致富。 奈何农田经商,她一律不通。 梨涡尝试许久终于明白,在21世纪生活的那十几年,除了给她一个女汉子的性格外,再无半点用处。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 朝霞彩露,青山水画,那人一袭黑衣,华贵大气,莹白修长的手握着缰绳,牵着一头毛发稀松的老驴,缓缓而至。 本文又名《高冷男神的漫漫暖萌之路》、《二货少女追夫记》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梨涡,谛神逸 ┃ 配角:姜紫纤,云烟、云辰、烈千尘 ┃ 其它:紫阳门,三世动乱,凡尘战火   叹无奈   青山烟波朦胧,粼粼水雾环绕。清晨的雨露微凉,山林雾霭蒙蒙,黄鹂鸣歌,花香阵阵,风景如画。   半新不旧的小茅屋中,一名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在穿衣,其乌发以一根丝带随意绑起。   她姿容不错,动作慢条斯理,透着一股温婉之气。   “梨涡姐姐,快点去村头,她们又来了!”远远地,小孩子焦急的哭喊声传来。   少女眸光一闪,快速绑好腰带,取下墙头挂着的长剑,一把拉开木门,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她经过小孩时步履不停,只以手一捞,将他夹在腋下,边跑边问道:“难道又是紫阳门的人?”   小孩在摇晃中点头,脸上挂着泪水,神情倒无不安,显然对于这种待遇习以为常。   村头喧闹异常,几名村人扶着一位神色凄然的老者,怒视着不远处的两名女子。   “不过是些普通的稻米菜叶,能被云烟小姐的坐骑吞入腹中,是你们村的福气!”粉衣女子轻蔑地说道。   “我和爷爷就靠这些过活。”一个小不点低着头小声说道。   他穿着破烂的粗布衣裳,小鞋子破了洞,脚趾头都露了出来。   “你们太过分了,那鹤吃就算了,还故意去践踏!”一名壮实中年人大声道,握紧了拳头。   田野里一片狼藉,稻杆东倒西歪,菜叶被踩烂,无怪乎村人生气。   “过分?”青衣女子抬眼,淡淡地斜了眼村人,“你们又能如何?”   “不过是些卑微的凡人罢了。”粉衣女子冷笑着哼了一声:“再敢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变故途生,两块拳头大的石头破空飞来,恰好对着两名女子的头砸去。   梨涡随后而至,将腋下小孩抛入村人的怀中,挥拳揍向粉衣女子,动作一气呵成,彪悍显露无疑。   “卑微的凡人?”梨涡冷着脸,眸中寒意涌动,怒道:“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   “梨涡,今时今日,你竟还敢打我!”粉衣女子尖声叫道,气得声音发颤,浑身发抖。   青衣女子冷面寒霜,沉声道:“梨涡,莫要给自己惹祸。”   “本姑娘揍过很多人,又不差你们两个。”梨涡眸光流转,看向田间正在吃食的仙鹤,冷声道:“它吃了张爷爷家的食物,你们赔钱。”   “妄想!”粉衣女子冷哼一声,姣好的面容上充斥着怒火,显得扭曲至极。   “我与菲羽下山匆忙,来不及带这些身外之物。”青衣女子面无表情,言语较之粉衣女子虽好听些,但其意却相同。   梨涡瞥了她一眼,很强硬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留下这头仙鹤。”   “你说什么?”粉衣女子不敢置信地大声叫道。   “一日之内,若不来此赎回,我会将它宰了卖掉。”梨涡弹指一击,一道神芒射向欲展翅飞起的仙鹤,将其制服。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名女子来不及做出阻挡。   “这可是云烟小姐的坐骑,你竟敢如此做?”粉衣女子瞪眼。   梨涡的眼底有一丝暗沉,气息显得有些浮躁,声音冷得像寒冰:“我连云烟都差点宰了,还怕宰她的坐骑?”   粉衣女子似乎被噎住,也似是惧怕此刻的梨涡,只得转头看向青衣女子。   “梨涡,别忘了,你如今是紫阳门的弃徒。”青衣女子眸光幽幽,语带深意。   “当然没忘!”梨涡忽然笑了起来,慢悠悠道:“曾经,你们对我毕恭毕敬。”   “那时你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我与菲羽自然比不过你。”青衣女子阴沉着脸,神色中有一丝愠怒。   粉衣女子附和道:“你如今修仙灵根被毁,纵然曾经天赋惊人也难以再立云端,有什么可傲气的?”   梨涡耸了下肩,满脸揶揄之色,笑道:“可我修为两年无寸进,你们仍非我的对手。”   青衣女子神色难看,显然被戳中了痛处,她咬牙说道:“你修为难有再进之日,我假以时日必能超越你!”   她似想起了什么,嘴边泛起一缕笑:“云辰师兄将与云烟小姐成婚,你若想去观礼,我可以替你引路。”   闻言,粉衣女子也笑了起来:“我曾听闻,梨涡有意于云辰师兄。”   “是吗?”梨涡扬眉,声音中透着一股惊讶:“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不必掩饰了,整个紫阳门都知道云辰师兄只恋慕云烟小姐,弃你如敝履。”粉衣女子斜睨,故意恶语相激。   梨涡心有不耐,懒得再与她们争执,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你!”粉衣女子怒指着梨涡,愤声道:“敢扣押云烟小姐的坐骑,必有人来此给你些教训!”   粉衣女子还欲说些什么,却被青衣女子捂住了嘴,拉着她踏上一柄飞剑,离开了此地。   梨涡闭了闭眼,紧握着的拳头方才松开。她背负长剑,一身劲装,遥望两名女子飞离的方向。   紫阳门是修仙门派,门中强于她的老辈修士太多,她纵有不忿,也不能太过火,真留下那两名女子,只会给村人带来麻烦。   “梨涡,我们宰那仙鹤没问题吧?”一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村人问道,他舔了舔嘴唇,看向那肥硕的仙鹤。   “紫阳门老辈强者自持身份,且又因我师尊之故,不会因一头灵兽而对我出手。”   梨涡笑了笑,挥了挥小拳头,很是凶残地说道:“至于年轻一辈,若敢来此找麻烦,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两个我揍一双!”   几名村人都笑了起来,心中郁气顿减,纷纷安抚神色凄然的老者。   “张爷爷,这几日带小不点去我家吃。”梨涡心有歉意,若非是她,紫阳门人也不会常来村中寻麻烦。   她从小生活在万歌村,后去紫阳门修仙,一走便是七年,期间虽时常回来,但到底与村人有了些生分。   但村人很朴实善良,在两年前她被逐出门派回到万歌村后,他们都很热情地接纳了她。   “娃子,快谢姐姐。”张爷爷拉着小不点,摸了摸他的头。   小不点虎头虎脑,大眼很明亮,脆生生地道了声谢。   梨涡顿时满心都是对小不点的喜爱,蹲下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姐姐带你去买新衣物。”   小不点猛地转头看向张爷爷,眼中露出希冀之色。   张爷爷叹了口气:“梨涡,你手头也不宽裕,别买贵了。”   梨涡轻咳了声,有些许尴尬,她一向囊中羞涩,这在村中倒也不是秘密。   忽的,梨涡心有所感,侧头望去,神色一怔。   一个人,一头驴,踏着朝霞,缓缓而至。   朝阳霞光万缕,水雾折射出各色光芒。他仿若是从天地尽头走来,原本模糊的身形渐渐凝实。   他一身黑衣,容貌俊美至极,是梨涡生平仅见。   一头老驴亦步亦趋,紧紧跟着他,无力地低垂着头。   颓废、低沉,甚至萦绕着悲伤气息。   “风景尚可,就在此处吧。”他低语,淡淡的声音随风而逝。   老驴瞧了他一眼,浑浊的眼中似有伤感。   “可是闲置的草庐?”他来到村人近前,唇边扬起一丝浅浅的笑容,声音却清冷至极,纵然语气温和,却让人生不出亲近之意。   梨涡眼睛一亮,抱着小不点直起身来,微笑道:“我有一处小茅屋闲置着,以前是我奶奶在住。”   “无妨。”他含笑而立。   梨涡眨了眨眼,想了一瞬,决意委婉提点:“我瞧你一身富贵打扮,想来也不缺财物。”   那人静默少许,自腰间摘下玉佩,递与她。   梨涡第一次做这趁火打劫之事,心中也有些悬,遂快速接过玉佩,同时转移话题:“我叫梨涡,不知你如何称呼?”   玉佩触感极好,想来是名贵之物。她很是不好意思,原想赚点房租费,却不想他递出这样名贵的玉佩。   “谛神逸。”   梨涡心中直犯嘀咕,好怪的姓,竟比她的还要怪。   她压下心头杂念,弯着头笑道:“我带小不点去添置衣物,你也一道去,正可为你买些被褥。”   谛神逸颔首,将手中缰绳圈在老驴的脖子上,轻声道:“你在此待会儿。”   老驴耷拉着耳朵,稀松的毛发毫无光泽,闻言微抬了下眼,无神地瞟了眼谛神逸。   梨涡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好有灵性,它是灵兽吗?”   “我的战斗伙伴。”谛神逸微笑着纠正。   梨涡眸光轻闪,心下了然,想必谛神逸同她一样是修士。   “张爷爷,我带小不点走啦。”她微眯着眼,指了指仙鹤,笑道:“等我回来再处理它,就不麻烦你们。”   清风徐徐,路边开着几朵野花,两旁均是农田,种满了庄稼。绿油油的菜叶,红通通的果实,金黄的稻穗,开满了田间。   泥石路上,梨涡牵着小不点,与谛神逸闲聊着。   小不点摘了一路的野花,笑得很开心,几度欲挣脱梨涡的手跑去玩耍。   “你那战斗伙伴,它的状态不太好。”梨涡隐晦地提及。   “孤峰寿元耗尽,我来此是为他选个葬地。”谛神逸面容平静,浑身没有丝毫的烟尘气。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仿若一尊雕塑,几乎没有人气,甚至连情绪都难有起伏,一派的平静淡然。   “若它是寿终正寝,你也不需为此太过伤神。”梨涡轻声安慰道。   “他随我征战一生,如今能安然下葬也不错,至少比死无全尸要好。”谛神逸淡淡的语气中终有了一丝伤感。   死无全尸?梨涡摸了摸下巴,恍惚觉得她寻到了一个麻烦,这谛神逸似乎挺危险的。   “你的灵神与身体并不契合,需多加注意。”谛神逸淡声道。   灵神是修士间的称呼,其意便是凡尘所说的灵魂。梨涡心惊,身形一停,皱起了眉头,“你,何意?”   “夺舍。”谛神逸随之而停,仍旧古井无波。   梨涡警惕地望着他,对于夺舍她并不陌生,虽然她更想称之为穿越。   两人僵持一会,她率先受不住,小声道:“我并非夺舍,我来之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死。”   燃战火   秋意浓浓,清风吹起些许稻穗,飘得漫天都是。   梨涡紧紧地盯着谛神逸,脸上流露出戒备之色,小心翼翼地解释:“在我们那里,这叫做穿越。”   她在紫阳门待了七年,门中无一人看得出她有任何异处,但谛神逸却能一眼看出。   “无需紧张,我并无恶意。”谛神逸轻语。   梨涡稍稍心安,胆子也大了些,埋怨道:“在你们这修仙世界中,生命犹如草芥,我才不想待在这。”   谛神逸的情绪起了些波动,似乎有些惊讶:“你并非这世上之人?”   “梨涡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小不点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粉雕玉琢,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梨涡捏紧小不点的手,朝谛神逸点了点头,希冀地问道:“有回去的法子么?”   小不点很乖巧,见大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不哭也不闹,只安静地待着。   “你如何来的此地?”谛神逸问道。   “因为一滴眼泪,我只轻轻触碰它一下,便来到了此地,附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梨涡微蹙着眉,心中不由想起那场意外。   那滴眼泪很神奇,竟生在泥石块中,它周围竟浮现一片光幕,其上闪过的一幅幅画面,让她明白了那滴泪的始终。   那滴眼泪,来自于一名红衣少年,在其妻子化作光羽消散后,他仰天悲啸,流下了那滴眼泪。   “那滴眼泪中也许蕴有时空法则。”谛神逸轻语,他的目光悠远,其内似有点点星光在跳跃。   梨涡想了一瞬,试探地问道:“时光与空间法则?”   谛神逸不答,反而问道:“你那片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一时难以形容出,总之与你们这不同。”梨涡转了转眼珠子,微扬的下巴透着一抹自豪,笑道:“我们自称为炎黄子孙,拥有古老的华夏文明!”   “华夏?”谛神逸侧头望来,声音第一次扬高:“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   梨涡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这句话?”   她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在她来之前,是否也有穿越前辈来到这片修仙世界,经他之口传出了这句话?   “人族在远古时代称为华夏人族,后经一些变故,去掉了华夏二字,改称为人族。”谛神逸淡淡道。   “为什么?”梨涡心有疑虑。   “古有传言,因姬水断,姜水涸,岁月隔断一切,华夏成为历史。”谛神逸似有一声叹息。   梨涡惊叹道:“你们连姬水和姜水都知道?果然是我们穿越前辈流传出来的!”   谛神逸微扬眉,唇边含着点点笑意:“也有一种可能,这些话是从这片世界流传到你们那里的。”   梨涡皱起了眉头,很强硬地说道:“不可能!我们那的古籍有过记载,不可能是你们原创!”   谛神逸不置可否,不想与她争执,只淡声道:“这两个世界相通,可相互来往。”   梨涡一怔。她本来情绪高亢,正欲好好争执一番,以维护华夏正统,哪知这人轻飘飘揭过,让她恍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少许时光后,梨涡方才反应过来,兴奋问道:“真有回去的办法?”   “你的母星名称是?”谛神逸问道,微风吹起他的衣袂,墨发亦随风起舞。   梨涡眸光一转,想了一会儿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如实答道:“地球。”   “九大星域中并无此星。”谛神逸笃定道。   梨涡点点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她初来此地时,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学了近两年方能与村人做些简单交流。   幸而那时她只有五岁多,纵然有怪异之处,村人也只当她因奶奶猝然过世而受了惊吓。   “等会!”梨涡突地叫道,感觉有些不对劲:“九天星域?”   “整片宇宙分划为九大星域。”谛神逸眸光流转,忽然看向远方,神情冷峻:“我去去就来。”   不等梨涡有所动作,他瞬时从她眼前消失,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她朝四周看了看,最终失望地收回目光。   “哥哥呢?”小不点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大概,去干大事了。”梨涡摸了摸下巴,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她松开小不点的手,“我们等哥哥回来,你去玩会儿吧。”   小不点欢呼雀跃,猛地扑入田野中,去追蝴蝶玩。   梨涡就地而坐,双手撑着下巴,低语:“骑着白马的王子,牵着老驴的谛神逸……”   她猛然顿住话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怪自己想太多。   小不点满头大汗,抬起袖子擦了擦,凑到梨涡面前,捏着蝴蝶的翅膀,献宝似的递给她。   “放了它吧。”梨涡抬手一抹,淡淡的光芒闪烁,助他净化身上的汗水。   日过中旬,盛烈的阳光撒落在地上,幸而是秋日,阳光不大毒辣。   梨涡饿得浑身没劲,正欲抱着睡着的小不点去镇上时,谛神逸无声无息地出现。   她吓了一跳,神情哀怨:“你出现时能弄点声响吗?”   谛神逸浅浅笑了下,朝她伸出手,神情中似有歉意:“有事耽搁,回来得有些晚。”   梨涡匆匆扫了眼他的手,暗中赞美了一番。她一手抱着小不点,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她压低声音道:“快些赶路,日落之前必须回去,要不张爷爷会担心小不点。”   谛神逸的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俊美非凡,犹如上古之神明。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如初平缓:“我带你去。”   有如瞬间移动。   梨涡眨巴眨巴眼,看着这古色古香的小镇,一时未反应过来。她容貌出色,谛神逸亦俊美至极,引得行人频频驻足观望。   “小家伙大概也饿了,先去吃点东西。”谛神逸轻语,欲向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不!”梨涡拉住他,目光中有些许尴尬,左顾右盼:“我们先去当铺。”   她的钱财都放在家中,此时身无分文,只能去当些东西换取钱来。   谛神逸扫了她一眼,脸上划过一丝了然,平静道:“我送的那块玉佩别当,它对你的身体有益处。”   梨涡偷偷瞟了眼他,苦着脸道:“那我把剑当了。”   她唉声叹气,低垂着脑袋,双眼盯着地上,摸了摸背负着的长剑,神情很不舍。   许是她这副样子太过可怜,谛神逸淡淡的声音响在她头顶:“不必,我来付账。”   梨涡目光一亮,心中偷偷笑开,抬起头来正欲道谢,却见谛神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心中一颤,脸上扬起的笑容略显僵硬。   这,是她的计策败露了么?   “将最好的菜端上来。”梨涡的脸皮显然不薄,一上桌便对着酒楼侍者来了这样一句。   “请稍等!”侍者沏完茶后退下。   小不点已经醒来,两只手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大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左顾右盼。   隔桌是一些文弱书生,很有闲情雅致,在那对着诗词歌赋,畅谈人生哲学。   梨涡有一瞬地恍惚,抛开修仙的背景,此地其实与她那个世界的古代很相似。   “自古以来,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哀声遍野。”一名白衣书生摇头晃脑,情绪忽然高涨了起来,愤叱道:“那些武夫就知道打仗,也不管百姓死活!”   “听闻,朝上如今分为两派,一主战,一主和。”另一桌,有人小声道了一句。   “战争号角一响,我们的太平日子荡然无存!”亦有很多人附和。   梨涡若有所思,这些人的想法并没有错,对于百姓而言,过得好便胜于一切。况且,战乱确实劳民伤财。   “为何将起战乱?”梨涡突然站起身来问道,她囊中羞涩,很少来镇上,也就不知这场战乱的缘由。   “姑娘有所不知,黎国大军压境,扬言我国不降则踏平皇城。”白衣书生回道,轻摇着一把扇子,自命风流。   “黎国兵力强于我国,打起来我国前景堪忧。”另一名书生叹气,神色中有丝忧虑:“降,有辱国体;战,尸横遍野。”   梨涡思索一会儿,轻声念道:“瀚海成尘流万载,族魂挺立苦难凌。前贤誓死安国土,后世延行以慰灵。”   众书生皆是讶异,一时间,数道目光均汇聚在她的身上。   梨涡笑了开来,清了清嗓子又道:“地北寒冬南绿暖,长征万里啸狂歌。惜別一展相思泪,此去经年断梦隔。”   梨涡微扬着下巴,低低笑道:“若非为守家卫国,武将怎会抛下妻儿去战场厮杀?你要降倒也可以,但别侮辱那些武将。”   白衣书生神情难看至极,愤恨地盯着梨涡,咬牙切齿道:“姑娘所作之诗,怕是称不上佳作!”   “我又没怎么学过作诗,能憋出这两首已算不错。”梨涡白了他一眼,低语:“总比某些人要好,空有一肚子墨水,却无半点气节!”   “暖榻文中客,谁知边塞艰?”梨涡冷哼一声。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一名蓝衣书生站起身来,笑道:“并非所有文人主和,若战乱起,我将弃笔从戎,远赴边疆,为国尽忠!”   “我亦如此!”陆续又有几人表决心,严肃道:“纵降,黎国不见得会善待我国百姓,不如奋力一搏!”   白衣书生嗤笑道:“倒是说得好听,我国哪是黎国的对手?若战乱起,受苦地必是老百姓!”   蓝衣书生反驳道:“战局一瞬万变,谁知最终胜败?还未打,你便失了信心。”   梨涡加重了语气:“若卑躬屈膝才能活,我宁愿披甲上战场。”   白衣书生据理力争:“战争的背后,是无数百姓的辛酸血恨!”   “一战到底,让百姓受苦;不战而降,让全国受辱。”梨涡嗤笑一声,询问道:“你想跪着生,还是想站着死?”   云天悔   一时间,酒楼气氛高昂,众人大多被激起了情绪。   梨涡缓缓落座,却见谛神逸正望着她。他唇角微翘,如墨玉般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闪动,一直闪到她的心中。   她与他相视一会,猛地垂下眸,不知怎的心中微乱,难以维持平静。   “小姑娘敬你一杯。”蓝衣青年一副书生打扮,满脸笑容。   恍若魔咒解除,梨涡这才恢复自然,很豪爽地干了一杯。   “以小姑娘这份气度……只可惜是个女子。”一名壮汉也来此凑热闹。   “听你这意思,女子不如男喽?”梨涡皱着一张脸,很不爱听这话,嘀咕道:“终有一日,女尊制度会出现……”   “哦?”许多人大笑,并无恶意:“小姑娘莫非要组建一支娘子军,他日征服全天下?”   梨涡被这样一激,心中恼意腾腾冒起,指着众人怒道:“你们就等着颤抖吧!”   小不点捂着嘴偷笑,被梨涡瞪了一眼。   梨涡抿着唇,下意识看了眼谛神逸,但见他的面上似也有笑意,忽然间就不那么恼了。   众人打闹一会纷纷散开,梨涡偷偷松了口气,愉快地进食。   小不点吃得满嘴是油,大眼中忽闪着星芒。   梨涡时不时地为他夹菜,替他擦拭嘴角,同时大快朵颐,吃得很兴起。   谛神逸吃得很慢,动作优雅斯文,只吃了一点点。   不多时,他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梨涡与小不点用餐。   梨涡夹菜的速度忽的就慢了下来,小口小口地吃着,从扑食的饿狼变成了大家闺秀。   小不点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笑得很满足,粉嫩的脸颊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梨涡心有无奈,受不住两道目光,也只得放下碗筷,指着桌子上的菜说道:“包好带回去吃。”   紫阳门为修仙门派,虽不缺钱,但有明文规定,入门弟子十年内只许吃素。   这项规定,是为让门中弟子心无旁骛,如水晶般明净,免得为红尘乱欲所累。   她两年前被逐出门派,不需再遵守门规,但因家中实不富裕,所食皆为粗茶淡饭,难以吃到今日这种。   她也养过一些鸡鸭,但不知为何,总难将它们养大。   甚至有一次,她养的鸡发了鸡瘟,令村人恐慌,自此之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老实种田。   时至两年,她大约已认了命,只是偶尔间还会长嚎一声,祈祷老天给她些外挂,开些金手指,以便让她活得好些。   谛神逸留下一片金叶子付账,梨涡牵着小不点,提着一大包吃食,与他一同走出酒楼。   “小涡?”迎面走来一名年轻男子,脸上含着惊喜之色,一把握着梨涡的手臂。   他相貌堂堂,英武不凡,便是处在人群中也不会失色。   梨涡挣脱开来,本带着笑意的脸沉了下来:“好久不见,云少掌门。”   年轻男子神色一滞,眸光黯然,问道:“小涡,你非要与我这般生分?”他看了会谛神逸,眉头皱了下,神色不太友善:“这位是?”   梨涡粗鲁地扒开那名年轻男子,一脸嫌弃地说道:“别挡在酒楼门口,免得妨碍人家做生意!”   没走几步,那年轻男子又追上来,挡在梨涡的前方,小声道:“小涡,我与云烟成婚乃无奈之举。待我成为掌门后,必会迎娶你!”   梨涡握紧拳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火,缓缓说道:“云辰,在我故乡,如你这类的被称为渣男。”   云辰四下看了看,再度小声道:“小涡,你对我有很多误会,我所做皆为了你我的将来……”   梨涡冷笑一声,双眼一眯,猛地一拳挥了出去。云辰防御不及,被轰得倒飞出去三丈之远。   大街上瞬间安静,各色目光望了过来。   酒楼中,许多客人的面色也是好看至极。许久,有人嘀咕了声:“倒真可以组建一支娘子军。”   “云辰师兄!”人群中,一名女子惊叫道,她快速挤开人群,扶起云辰,替他擦拭嘴边鲜血。   “梨涡,即便少掌门不要你,你也不该下此重手!”那名女子尖声叫道,声音划破长空,惊得众人的心颤了颤。   “小涡姐姐!”一道紫色身影直扑入梨涡怀中,将小不点都挤到了一旁。小家伙嘴巴一扁,委屈异常。   “小纤,你也来啦。”梨涡将紫衣少女抱了个满怀。   “梨涡,赶紧给云辰师兄赔礼道歉!”女子扶着云辰,怒视梨涡。   “云紫师妹。”云辰抬手制止,虚弱的笑了笑:“小涡心里有气,让她发泄出来也好。”   那女子气极,满脸不甘:“云辰师兄干嘛这么护着她。”   云辰欲言又止,却又似顾忌什么,只得被女子扶着遗憾地离去。   梨涡心知她动用的力道有多大,若是两年前,云辰必然会昏迷。   如今看来,他这两年进步很大,恐怕用不了多久,其修为便能越过她。   小纤盯着云辰的背影,气鼓鼓道:“虚伪!”   梨涡戳了戳小纤的额头,无奈笑道:“你身在紫阳门,还是别招惹他们为好。”   小纤扬着洁白的下巴,哼了一声:“才不怕他,少掌门又如何?”   梨涡摇了摇头,倒也没多说。小纤乃是大长老的孙女,自身修仙天赋也很好,的确不需惧怕少掌门。   “不知公子尊名?”突地,小纤双眼泛光,一下扒拉开梨涡,紧盯着谛神逸,嘻嘻笑道:“竟未看到公子在此,实在失敬!”   梨涡心中一凛,以谛神逸的容貌风采,便是处在人海中也能一眼看到,但一路走来,众人似乎都忽略了他。   能完美隐匿自己的气息,收敛一身风采,淡出众人的感知之外,谛神逸到底是什么人?   梨涡将小纤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他名为谛神逸,与我住在一起。”   “小涡姐姐,你为何会与他在一起?”小纤挤眉弄眼,漂亮的大眼中含着一抹促狭,显然想歪了。   梨涡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他在我家借宿而已。”   小纤大眼扑闪,附在梨涡耳旁说道:“就你那小破茅屋,岂不委屈了这大美男?”   梨涡推开小纤的头,斜睨她:“他愿意住,你管得着?”   “是么?”小纤的声音拉得好长,其内戏谑之意明显,见梨涡脸上含恼,她笑嘻嘻道:“我要回门派,小涡姐姐回见。”   她传音道:“云辰与云烟下月成婚,你要是想去观礼,我可以带你去,但记得把这大美男带来。”   神念传音乃是修士的一种神能,初入修行不久便能动用,用起来也很简单。   梨涡瞧了眼谛神逸,手卷着一缕发丝,状似无意地说道:“小纤平日与我玩笑惯了,你别介意。”   她观看过古籍,得知修为强绝之人可截听到弱者的神念传音。   她不知谛神逸是否听到了小纤的神念传音,故此才说了这样一句。   谛神逸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多虑了。”他淡然平和如昔,周身气息中有一丝淡漠,温和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们去店铺吧。”梨涡回以一笑,心中却有些失望,如谛神逸这样的人可交友,却不宜交心。   一番选试后,小不点换上一套新衣,兴奋地转了个圈,如同一个小精灵。   “小不点长大后定是个美男子。”梨涡一面选布料,一面点评。   她翻选着几匹布料,黄布丝质不错,紫布色泽极佳,蓝布厚实保暖,一时难以做出选择。   谛神逸倚靠在门上,微垂着眸,心思早已不在此地。   梨涡抱着三匹布,凑到他面前挥了挥手,笑容中满是讨好:“可以去结账了。”   谛神逸抬眼,粗略地扫了眼梨涡手上的布料,黑眸中似有点笑意,问道:“我的呢?”   梨涡笑容一僵,眨巴眨巴眼:“这三匹布,你不喜欢吗?”   她很喜欢这三匹布,若谛神逸都买下肯定用不了这么多,她也就能顺带做件衣裙。   “我只要黑色。”谛神逸淡淡道。   梨涡失望,但仍不死心,抱一线希望道:“不能总穿黑色,你应该换一种风貌。这三匹布多漂亮,你穿着必定丰姿绝世,俊美得遭天妒!”   谛神逸微弯着头,若有所思:“你若喜欢,都买了吧。”   梨涡愣了下神,明白了他的意思,霎时有些尴尬,默默地回身选了两匹黑布:“店家,把这五匹布都包起来。”   待谛神逸付完账后,梨涡背着个大包裹,牵着蹦蹦跳跳的小不点,欲打道回府。   “我来拿吧。”谛神逸轻语。   梨涡摇头,坚定地推却:“我力气很大,拿这点东西不在话下。”   她都坑了谛神逸几次钱,若还让对方背东西,那她以后怎么好意思再坑人家?   谛神逸倒未坚持,只屈指一弹,神华如水倾泻而出。   只一瞬,三人便从店铺内消失,回到村头。   小不点大感惊奇,四下望了望,挣脱梨涡的手,欢呼雀跃地去寻他爷爷。   阳光烈烈,秋日果实丰收,村人这几日都很忙,朝起晚归。   “为何把缰绳取下?”谛神逸蹙眉问道。   缰绳静静地躺在地上,那本应套着老驴的脖子。   那头老驴缓步向两人走来,浑浊的眼睛无神,张口吐出人言:“我寿命将尽,那缰绳只能延缓,终不能使时光静止,我终归还是要死去,晚一步不如早一步。”   梨涡瞪大了眼,她虽听说过强大的妖兽可吐出人言,但从未见过,今日方是第一次。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因我停留在此。”老驴语带伤感,长叹了一声:“相比安然入葬,我更希望战死。”   谛神逸沉默许久,方才示意梨涡带他前去居住之处。   梨涡抱着仙鹤在前方引路,谛神逸与老驴走在后方,一路上都没遇上一个人。   路的两旁均是泥黄的土屋,其上覆盖着稻草。   七绕八弯后,她以脚推开小院门,将仙鹤扔到院墙角,指了指中间那间茅屋:“你以后住在那。”   一个小院子里,有三间茅屋。一根绳索搭在院中,以拱晾衣。靠院墙的一边种着菜,只不过成色不太佳,叶尖枯黄。   梨涡几步跑入房中,放下打包好的饭菜,自橱柜中取出棉被,将黑色布匹打开,准备缝制被套。   她在家中翻箱倒柜依然未找到针线,风风火火地冲出屋,朝谛神逸喊道:“你等会儿,我去借针线。”   老驴走入院中,靠着院墙蹲着,稀松的毛发毫无光泽,垂垂老矣。   谛神逸静立院中,情绪没有半点起伏,犹如一尊雕塑。   枫中情   红枫如画,似火焰一般,随着微风轻舞摇曳,如漫天彩蝶在翩翩起舞。一字排开的枫树苍劲挺拔,林立在大地上,落叶纷飞,红得耀眼。   梨涡脚步一顿,伸手接住一片旋舞的枫叶,擦尽它身上的灰尘。   火红的枫叶静静躺在手中,和巴掌一样大。她小心地放入怀里,在飘舞飞落的红枫中跑回家。   “送给你。”梨涡递出红枫,脸上洋溢着笑容。   她总觉得谛神逸太过安谧,如夜色一般沉静,将这似火焰般的红枫送予他,盼他的性子能跳脱些。   谛神逸顿了会,方才接过红枫,神情若有所思。   梨涡折腾着被褥,拆拆缝缝,忙活了半日,终赶在日落前做好。   这简直比打一架还累!   她擦了把汗,长舒一口气,摇头叹道:“头一次庆幸是穿越到修仙世界,若是穿越到古代变成闺中小姐,整日绣绣花作作诗,早憋坏了。”   谛神逸走上前来,递来一杯水。   梨涡接过,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眼睛一瞟,见到他正望着她奋斗了半日的成果。   弯弯扭扭的线条,幸而同为黑色,不大看得出来。   梨涡轻咳了下,有些许窘迫:“我不太会,缝得不好。”   “看得出来。”谛神逸回眸,形状极美的唇微微弯了起来,眉眼里似乎含着点点笑意。   梨涡轻眨了下眼,忽的感觉有些不自在,眼神左右乱瞟,起身朝外走去:“我去热饭菜。”   “梨涡。”后方,传来谛神逸的声音,梨涡回过头。   屋内光线不足,明暗分布不均,他仿佛溶于暗色中,神情不明。   “枫叶,可有含义?”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可他整个人却清静如月。   梨涡突然有些慌乱,心跳变得杂乱起来,呐呐道:“那个,没有意义,只是觉得好看就送你了。”   “哦。”谛神逸淡淡应了声,随即望向窗外,孤立于屋中,如同万年不变的景致。   梨涡纠结了,一边热饭菜,一边想着谛神逸,她被烫了几下手,皆因不专心所致。   对于那片没有含义的红枫,他那淡淡的语气,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   “小涡姐姐,我来帮你。”小不点蹦蹦跳跳地跑来,拉着梨涡的裙摆。他不是很高,够不到灶上的饭菜。   梨涡擦净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推他出去:“去桌上坐着,别把新衣弄脏了。”   不多时,她将一盘盘菜端上桌,这些菜都是从酒楼打包回来的,她只是煮了些饭而已。   “娃子父母双亡,如今又遭遇这些,幸亏你帮衬点。”张爷爷叹气,声音中满含感激。   梨涡神色不太好,歉声道:“紫阳门来村子寻麻烦皆是因我而起,害你们损失了我很抱歉,这声感激我受之有愧。”   “你与紫阳门怎么回事?”谛神逸问道。   梨涡抿了下唇,手拿着筷子搅动着饭,低低道:“紫阳门上任掌门是我师尊,我是他唯一的弟子,也是下任掌门。”   “后来某日,师尊突然坐化,师伯说他练功入岔方才逝去。”梨涡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亦有丝悲意:“我不大相信。”   “我想见师尊,可师伯不让见,还匆匆下葬了师尊。”梨涡捏紧筷子,压抑着怒意道:“师伯成了掌门,我仍旧是少掌门。”   “在我秘密探查师尊死亡之谜时,忽然犯了错,他们说我盗取门中宝物,勾结青霞门欲对本门不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梨涡冷哼一声,撇撇嘴道:“用我故乡一句话来说,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师伯做了掌门,怎么可能允许我存在。”   “与师尊交好的几位长老力保我性命,师伯初登掌门之位,不好与众长老交恶,便依言放过了我。”   她沉默一会,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师伯说念在我修行不易,可保留修为,只废除了我的修仙灵根。”   “那时我极度愤怒,向师伯那一脉的年轻弟子发出战书。”梨涡勾了勾唇,眉眼里慢慢攒出笑意。   犹记那日紫阳门哀声遍野,师伯那一脉弟子皆败。   那日她凌空而立,笑得很狂傲,师伯的脸色极其难看,众多长老面露惋惜之色。   她的修仙天赋在年轻一辈中拔尖,修为最强,不然也不会被立为少掌门。但修仙灵根被毁,断了修行之路,天赋再好也无用。   “我打不过老的,就只能收拾那群小的。”梨涡得瑟异常,笑着笑着便苦恼了起来:“冲动的代价便是,那一脉的弟子总来村子寻麻烦。”   那时,她极度愤怒,哪还顾得了后果,却不想,将麻烦带回了村子。   小不点眼眶红红,捏着梨涡的袖衣角,扁着个小嘴。   谛神逸淡声道:“若你不去查探你师尊之死,你师伯会放过你,你将来会是掌门。”   “何以见得?”梨涡一怔。   “你的天赋在紫阳门中拔尖,若非逼急了你师伯,他不会伤你。”谛神逸轻语。   一个门派需要强者,任何一名天赋极佳的弟子都会予以保护,一个合格的掌门,当摒弃私人恩怨,为门派未来着想。   “如果你师伯真想伤你,在杀你师尊那日,会直接了结你的性命。”谛神逸面容平静,淡淡地述说:“他敢杀一个掌门,还怕杀个少掌门吗?”   “或许,是他不想把事闹大,毕竟太明显了。”梨涡迟疑道。她师尊死去,尚有谎言可圆;但她若死去,可就没有理由。   “连你都发现了你师尊逝去有蹊跷,你认为那些长老发觉不了?”谛神逸问道。   梨涡抿唇不语,心头杂绪不断,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们心照不宣而已,已经默认你师伯成为掌门。可这事不能公之于众,你若要去查探,你师伯只能对你出手。”谛神逸又道。   “莫非我不该替师尊查明?”梨涡气恼道,师尊教她修行,视她犹如亲女,怎能看着他含恨而亡?   “太过冲动。你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你师尊一死,你这个少掌门名存实亡。你有难之际,还是你师尊的旧部替你求情。”谛神逸毫不留情地点明。   他神色淡淡:“或许,你的冲动打乱了你师尊旧部的计划,他们初始忍气吞声,是为等你成长起来,有能力抗衡时,再与你师伯挑明。”   梨涡怔怔发愣,呆呆地望着桌上饭菜许久。   “不提这些闹心事了,饭菜都快凉了。”梨涡轻轻叹气,给小不点夹了几块肉,招呼张爷爷吃菜。   她与谛神逸聊得悲起,但爷孙俩一直干坐着。   这顿饭菜吃得索然无味,不知是梨涡手艺实在不佳,还是几人没心情吃,总之饭菜留下了大半。   送走了爷孙俩,梨涡心不在焉地洗着碗筷。   谛神逸倒没离去,倚着门悠闲地赏着月。   月华如水如烟雾,笼罩在他身上,无端生出一丝空灵。这一幕,宛如梦幻。他一身黑衣,暗影寂灭,犹如霜冷。   梨涡看着他的侧脸半晌,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希望枫叶有含义吗?”话一出口,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太丢脸了!   等待总是难熬。   谛神逸沉默许久,久到梨涡以为他不会回答。   正在她松了一口气时,他站直身体,抬步朝外走去,夜空下传来他的轻语:“若枫叶没有含义,我便收下。”   梨涡怔了怔,感觉眼睛有些酸,她眨了眨眼,苦笑了一声,真是自取其辱。   她洗净双手,关好门窗,正欲回房间休憩时,发现院中那头老驴直勾勾地盯着她,心猛然一抖,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也太吓人了!   她平复心情,试探问道:“你饿了?”   老驴弯了弯头,看了眼谛神逸的房屋,突然间笑了起来,苍老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怎么听怎么怪异。   梨涡此刻连头发都快倒立起来,惊惧地望着老驴,嘴角哆嗦,结结巴巴道:“谛神逸,你,你家毛驴……”   “孤峰。”谛神逸的声音自烛火忽闪的屋中传出。   “小姑娘勇气不错,高山难越,望不要气馁。”老驴含笑道。   “孤峰!”这次,谛神逸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梨涡望着那窗纸上映着的人影,再想了想老驴的话,忽然就明白了。她低着头,溜进自己的屋中,关上门。   门外,传来老驴略带笑意的声音:“你该成婚了,能留下一个后代也好。”   梨涡呼吸一窒,动作猛地一顿,导致直直摔入床里。   这话题太过劲爆,她接受无能。   安谧得让人心慌,仿佛一切都已远去。梨涡大气也不出一声,用被蒙着头,闭着眼睛入睡。   高山难越,望不要气馁。高山难越,望不要气馁……   梨涡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终于,她被成功地洗脑,抓着被子嘀咕道:“听闻高冷男神很难追,得想出一套作战方案才行……”   后山惊魂   杂乱的声音渐行渐近,梨涡凝神倾听,仿似听到了呼喊声,其内还夹杂着她的名字,似乎很焦急。   她心知出了事,忙起身开门,如一阵风般窜出屋,打开院门一看,小路尽头有几簇火花晃动,原是几个人举着火把。   其他屋中亦有人听到动静,走出屋好奇地张望。   梨涡快步迎上前,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人忙答道:“林虎家的两个娃子不见了,方圆几里都寻遍了也不见人,他们可能去了后山。”   梨涡一惊,忙问道:“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另一人无奈道:“那两个娃子很皮,谁知疯去哪儿玩了,也没怎么注意,直到傍晚都不见人林虎才急着找起来。”   “何以见得他们去了后山?”梨涡面色凝重,心中也有些焦急。   村子依山而坐,但后山绝对是禁地,有绝世妖物在内,擅入者很难活着出来。   古老传言,万歌村坐落于此便是为了镇守妖孽,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修行功法断绝,村中没了修士,也渐渐忘了这个使命。   “虎子说,那俩娃进后山前曾邀请过他,被其拒绝后还取笑过他胆子小。”一名高大雄武的男子叹道。   虎子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男孩,对后山的恐怖不甚了解,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大人,延误了相救的时机。   梨涡微蹙着眉,叹道:“唯有去一趟后山了。”   虽如此说,但她的心里却有点悬,下意识望向后山,那里一片黑暗。   以前,她不信邪,仗着有修为傍身,曾进过一趟后山,却不足半个时辰就被吓了出来,心里一直留有阴影。   “等一下。”梨涡转身回屋,取下挂在墙上的剑,在出门那刻身形一顿,快步跑到谛神逸的屋门前,敲了敲,问道:“你睡了吗?”   烛火晃动,光影明灭,窗纸上已不见那道人影,没有声音传出,他似乎已经睡下。   梨涡等了少许时光,心渐渐失了望,但也不好强求,毕竟后山极度危险,纵然他去了也不一定能帮上忙。   况且,他与村子非亲非故,没必要因此陷入险境。   院中,老驴抬眼,瞧了眼灯火通明的茅屋,又望了会儿梨涡,忽的笑道:“你安心去吧。”   梨涡神色微黑,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她深吸入一口气,手握着长剑,足尖一点,直接翻出院墙,落入到那群拿着火把的人中央。   “走!”她率先向后山跑去。   村尾灯火明亮,一群人站于山脚下,踟蹰不前。   后山在村民心中一直很恐怖,历代都有村民失踪在其内,更有修士被其中妖魔吓退。   有人眼尖,瞧见了急速前来的梨涡,忙不迭地说道:“林虎心急,也不听劝就跑了进去。”   林虎正是那两个皮娃的父亲,他妻子病逝,唯独留下这双儿子,平日也看得极重,此时见他们有危险哪还能待得住。   “你们在这待着,我一人进去就行。”梨涡想了一瞬,从一名村人手中拿来火把,紧抿着唇,便欲进山。   也不知什么缘故,后山一到夜间就漆黑一片,纵有皓月当空,山中也难以视物,她不得已只能拿着火把。   “梨涡,你也是个女孩子,这大晚上怎能让你一个人进去。”旁边,有个老者拉住了梨涡。   他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年轻小伙,严肃道:“你同梨涡进去。”   青年虽说垮了垮脸,但也没推托,只点了点头。   老者是村中长辈,德高望重,很受村人的爱戴,再皮的孩子也受他管教,而这青年正是他的孙儿。   “赵爷爷,不用这样。”梨涡摇头,解释道:“我有修为,若遇上了危险也能很快逃走,但若带上赵昊哥哥,速度会大大减慢。”   也不待赵爷爷多说,梨涡朝众人点了个头,举着火把溜进了后山。   火焰跳动,熊熊燃烧,照亮周围一丈范围。她的目力较之普通人要好,但也看不到两丈之外的景物。   山中杂草很低,古树盘旋,枝桠漫天。上山的路有些滑,偶尔还长有荆棘。   梨涡背负着长剑,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抓着路边的花草,借此爬山。   她虽有修为,但境界不高。如此高的山,她不可能一口气飞上去,故此只能攀爬。   后山没有生气,难以见到活物。   上次来时,梨涡便已察觉,这山中没有动物,甚至都没有蚊虫,山中听不到一丝风声,暗寂阴森。   一路攀爬到山顶,也未见到人影。若白日来看,便能望到群山连绵,气势巍峨,分四个方位坐落,一山连着一山。   从村子里看,四座山并不是很高;若站在山顶上看,其下山谷深不见底,有如深渊。   上次,她欲下深渊时,看到一些恐怖场景才惊退走。   “林虎叔,小天、小云?”梨涡喊道,不敢喊得太大,恐招惹出什么东西。   上次她来时还是白日,今日却是夜间,这从心理上就弱了一分。   突地,她眼角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速转头一看,却没看到什么异常。   她的心跳得很快,冷汗都快冒了出来。   刚才明明就有东西,不可能是她的错觉。   “啊!”梨涡惊叫,猛地朝前闪去,差点跌落下深渊。她高举着火把,以手摸了摸后颈,那处一片冰凉,隐约还有水渍。   刚才,有什么东西对着她的后颈吹气,冰凉冰凉的气体,令她的汗毛倒竖。   梨涡惊惧地扫了眼四周,却在望向深渊时目光一顿,头下意识地朝前探去,身体也渐渐前倾。   下方,似乎有火星在跳动,是林虎叔的火把吗?   梨涡有所感应,心中一惊,便欲朝旁退去,但已来不及,被身后的东西猛地一撞,身形不稳,直接滑落下深渊。   此刻,她头在下,脚在上,倒着身体滑落,手中的火把早就被她无意间抛了出去。   她运转神力,借此稳住下滑的身体。   还不等她喘口气,背上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简直是重逾泰山,心肺都快压了出来。   背上那东西冰凉至极,触上她肌肤的部位还很滑腻,粘稠粘稠的东西滴在她后颈上。   “桀桀!”背上,那东西似乎很愉悦。   她下意识尖叫了起来,却猛地失了音,背后那东西抓住了她的脖子,动用的力道很大。   梨涡奋力反抗,运出神力欲震开那怪东西,却无半点用处,它岿然不动。   她使劲掰开它的爪子,但因失氧而力气渐小,终使得意识愈见模糊。   一声尖叫倏然划破天际,其内带着浓浓的恐惧,仿若见到了最为可怕的事。   如此强绝的尖叫,惊得梨涡一个激灵,意识竟清醒了些许。   背上突然一轻,她来不及思索,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个不慎吸岔了气,以致猛地咳嗽起来。   “可还好?”头顶上方,熟悉而好听的淡淡声音响起。   梨涡紧绷的心忽然一松,恐惧竟去了大半。   她止住咳嗽,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虚弱着声音道:“你再来晚一步,我就命断这深渊了。”   谛神逸摊开左手,下方被梨涡抛出的火把自动飞回,落入他手中。   幸而,这山中湿润,草叶碧绿不见干枯,不容易被火点燃。   梨涡回头望去,身子还趴在地上,浑身虚软,后背冰凉冰凉的,哪有力气站起来。无奈之下,她朝谛神逸伸出手,望他能拉她起来。   只一瞬,她脸上的笑意敛去,惊慌道:“小心后面!”   一个怪东西倏然出现在谛神逸后面,它浑身长毛泛着绿光,形似猿猴,却有一头极长的头发,披头散发,将脸部遮了起来。   那怪物满头乱发,两道绿光自发丝中射了出来,两只手的指甲极长,如利剑一般寒光烁烁。   它扬起爪子,正欲对谛神逸下手。   梨涡心中慌乱,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竟从地上一蹦而起,越过谛神逸,对着那怪物的爪子一掌劈出。   慌乱之下,她连长剑都来不及拔出,光以肉掌对抗对方的爪子。   这时,腰处被禁锢,令她的身形一顿,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抱紧身旁的东西以稳住身体。   “可以了。”耳边传来谛神逸的声音,梨涡忙睁开眼,却见那怪物倒地不起,身体还在抽搐,一头乱发已散开。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   她难以形容出,只觉得很怪异,它的脸很僵硬,皮肤泛着绿光,两只眼睛鼓得大大的,看起来十分恐怖。   只一眼,她便不愿多看,免得晚间做恶梦。   “可以下来了吗?”谛神逸轻声问道。   梨涡一愣,纳闷地朝他看去。望着近在迟尺的脸,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如受惊的小兔子般弹跳了出去。   “对、对不起!”她的脸遍布红晕,心跳得极快,连说话都有点打结。   先前为稳住身体,她下意识抱紧对方,如八爪鱼一般吸附在他身上,实在大为不雅,难为他没有推开她。   “无碍。”谛神逸递出火把,轻声道:“你下山去吧,我去救他们。”   梨涡微愣,连连摇头,小声道:“我和你一起去,也多份力量。”察觉不妥,她又道:“我会不会连累你?若是这样,那我下山去。”   谛神逸略一沉吟,便答道:“随你。”   梨涡抓了抓头,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便试探地朝他走去两步,见他无反对意思,这才快步跑到他面前。   深渊之旅   火把上的火焰不断地跳动,火势越来越弱。随着火焰最后一次跳动,周围也暗了下来。   梨涡垮下脸,禁不住哀叹,这火把也烧得太快了点。   她无奈叹气,想到不远处还有一具怪物尸体,只得厚着脸皮扯住谛神逸的衣袖。   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滚落下山,令她一惊,随即想到是谛神逸扔掉了火把。   “刚刚那怪物是什么?”因在黑暗中,她心中有些惧意,想说些话来安心。   深渊之中,火星依旧在忽闪,甚至在移动,恍惚在向两人而来。   这绝非林虎叔的火把!   梨涡心中明白,林虎叔先她进入后山,她的火把已烧完,那他的应该也灭了。   而此时,突然又出现了一点火星,两道火星忽闪的频率一样。   仿佛在眨眼一般!同时,那两点火星朝上移来,速度并不是很快,且还左右晃动,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小心,有什么东西上来了。”梨涡小声提醒。   随即,她感觉到了不对劲,为何谛神逸既不说话,也不动一下?   “谛神逸?”梨涡试探喊道,却听不到回音。此时,她仍扯着他的衣袖,按理说,他应该在她身边。   在她的印象中,他虽性子淡漠,但却从不目中无人,也不曾如此无视过她,此时怎会这般反常?   梨涡头冒冷汗,心中有不详的预感,她巍巍颤颤地伸手摸去。   很快,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冷得她一个激灵,心里打起了鼓。   不仅冰凉,还很滑腻,同掐她脖子的那只怪物的感觉一样。   梨涡猛地收回手,朝后退了好几步,却不知撞到了什么。她身体一僵,深吸了口气,反手朝后摸去。   黑暗,总能令人紧张,尤其还碰上了如此诡异的情形。   谛神逸去了何方?难道出了意外?   梨涡心弦紧绷,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害怕中亦有些担忧。   软绒绒的毛发?她感受着手中之物,这是动物的毛还是人的头发?   梨涡心惊,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鼓了股勇气,猛地回头一拳揍去,神力如水般倾泻而出。   霞光流转,虽不强烈,但也能照亮眼前的场景。   那人瞪着一双死鱼眼,脸色泛青,大张着口,表情似很恐惧,脸上凝固着一条条血痕。   梨涡猛然看到这副情形,惊叫了一声,吓得挥出去的拳头一顿,堪堪略过他的脸,打在了他的下颚上。   仿若打在铁石上!拳头上传来的剧痛令她的神色一变,那人岿然不动,她却因反震之力而倒退了出去。   而此刻,有什么东西揽上她的腰,制住她倒退的身体。   梨涡心中慌乱,感觉血直冲上脑顶,忍住没叫出声来,反手便是一拳,却在半路被对方截住。   “是我。”淡淡的语气,奇异的让梨涡平静下来,她的声音中带了丝颤意:“你去哪了?”   “一直在你身边。”谛神逸低语,在梨涡欲反驳之际,又道:“你陷入了幻境中。”   “原是这样。”梨涡恍然大悟,难道她上次被吓退也是因幻境?   可手上传来的隐痛又令她起了疑虑,问道:“那我刚才揍的是什么?”   “是之前掐你脖子的那只。”谛神逸低声答道。   梨涡回想先前的恐怖场景,心中一颤,忙晃了晃头,禁止自己去想。   此时,她察觉到腰间一松,热源退去,是他拿开了手。   安全感消失,黑暗中她看不到他,心里又生出一丝慌乱。   梨涡脑子一热,忙不迭地抱住了他,可随即又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却不曾放开,任脸上发热,只小声道:“我、我有点怕。”   她满身冷汗,衣裙都粘在了身上,被夜风一吹,冰凉透心。脸上却发热发烫,心也跳得砰砰直响,让她紧咬着唇,有丝难为情。   心跳得这么响,他一定听得到!   她虽被老驴的那句话洗了脑,但好歹是个女孩子,前世今生也没谈过恋爱,哪能做到那么大大咧咧。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下山?”谛神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这次,他的语气中带了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与其说是询问她的意见,不如说是命令,不容她反对。   梨涡摇了摇头,很不识相地拒绝:“不要,我要去救人……”   谛神逸沉默许久,久到梨涡察觉不妥,催促着他:“我们快去寻林虎叔他们吧?”   几乎是同时,梨涡感觉身体一轻,耳边传来呼呼风声,而本在深渊下的两点火星已到近前,一股腥臭味迎面而来,让她几欲呕吐。   梨涡心一提,正欲动手,却见身旁一道神芒划过,没入两点火星的中央。   伴随着砰地一声,那两点火星渐渐暗淡。   神霞绽放,以谛神逸为中心倾泻开来,照亮了这方天地。   梨涡乍然得见光明,眼被刺得有些痛,以手揉了揉,这才望去。   斜坡上躺着一条蟒蛇,乌黑的鳞片,肥硕的头,很粗的身子,约摸三丈来长,这显然非一般的蛇,已成了精。   它并没有失去生命波动,只是昏了过去。   “他们在洞中。”谛神逸轻语,指向下方。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洞,被垂落下的树藤覆盖,上面长满红通通的果实,鲜艳欲滴,看起来十分可口。   “林虎叔?”梨涡跳入洞中,眼前却是黑漆漆的,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香气。   她翕动小鼻子,使劲闻了闻。直到谛神逸进来后,洞中景物方被照亮。   鳞片满地,密密麻麻的小蛇游移,朝洞口围攻而来。   两条巨蛇交缠,吐着蛇信子,闻到动静后,一同望来,张开巨口,喷洒出毒液。   梨涡猛地看见巨蛇,心有惧意,欲躲却动不了身,仿佛被什么定住一般,难以动弹。   光幕浮现,阻挡住毒液,且将它反弹了回去,落入小蛇群中,立即毒死了一群。   白烟袅袅升起,滋滋的声响不断。   小蛇慌乱朝四周游去,立时空出了一大片,只余中央那被腐蚀的蛇尸。   梨涡捏住鼻子后退两步,藏于谛神逸身后,头探出来惊惧的望了望这些蛇,偶然看见两条巨蛇身后隐约躺着个人,因其一双脚露了出来,没被巨蛇挡住。   她踮起脚尖朝巨蛇后看去,那三人果真都在此。她面露焦急,推了推谛神逸,催促他去搭救。   谛神逸屈指一弹,巨蛇身后的三道身影缠绕神霞,升入半空中,朝洞外飞来。   两条巨蛇眼中凶芒乍现,一条张口便是一口毒液喷向洞外,另一条露出森然的毒牙,猛地咬向林虎三父子,配合得很好。   谛神逸再度弹出一指,这次动了杀心,神霞铺展开来,卷起毒液,化作两只利箭,砰的一下没入两条巨蛇眉心。   没有鲜血溅出,两条巨蛇却倒下了身子,失去了活力。   梨涡咂咂舌,瞥了眼谛神逸,神色怪异。这人,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林虎父子已被神霞裹着到了近前,依旧悬浮在半空中。   梨涡上前探查,发现他们并未受伤,只是昏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这洞里怎有这么多蛇?”她疑惑问道,亦有些担心。   这里离村子不远,若这些蛇突然暴动,会给村子带来极大麻烦,少不得伤亡。   此时,那两条巨蛇身子抽搐,竟渐渐虚幻,化作黑色烟雾四散开来,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弥漫。   谛神逸抬手一抹,将这片邪气净化干净。似察觉到梨涡的疑惑,他淡淡道:“污邪之气化形而出,这些巨蛇并非有形之体。”   小蛇感应到危机,全都钻入了小洞中。这山洞幽静森然,乌黑的鳞片满地,冷气扑面而来。   山洞的墙壁上挂满了藤条,上面长着一串串鲜红的果实,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与洞口的果实并不相同。   “这果子能吃吗?”梨涡扯了扯谛神逸的衣袖,闻着这些香气,她忍不住舔了舔唇。   “可以,这果子虽有些毒性,但对修为大有益处。”谛神逸淡声道,瞥了眼梨涡,神情罕见地有点怪异。   闻言,梨涡心中一动,望向墙壁上的果实,期待问道:“那对修仙灵根有益处吗?”   她的修仙灵根被毁,一直在寻思修复的方法,但时至今日,也不曾有进展。   谛神逸心思通透,很快明白她的想法,答道:“对修仙灵根有益处,但对修复它用处不大。”   梨涡心有失望,转瞬又提起劲来,这果实用处不大总比没用要好,再者便是她用不上还可给小纤用。   “那毒严重吗?”她复又问道。   “很容易解,只要意志坚定,即可无惧。”谛神逸轻声道。   “我去摘些。”她踮着脚尖,防范着小洞中的小蛇突然蹿出。她提起裙裾,将摘下的果实放入其中。   梨涡擦了擦果实,便一口咬下,咕哝道:“你要不要吃一颗?”   谛神逸微抬了下手却又放下,蹙了蹙眉,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该如何说。   “你怎么了?”梨涡诧异,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谛神逸沉吟少许,神色中含了些许异样,却摇头道:“无碍。”   梨涡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瞧了瞧手中吃了一半的果实,难道是这个果实有问题?   她心里有了些后悔,听到这果实对修复修仙灵根有帮助后,竟也没有多想便吃了下去,也不知是什么毒。   心之所向   梨涡骑虎难下,那剩了一半的果实不知该吃掉还是扔掉。   她等了少许时间,并未感觉到身体出了异状,这才小口小口地继续咬着果子。   她胆战心惊地吃完,便催促谛神逸:“我们快出去,免得村人等急。”   这后山形势不明,谁知还有什么东西跳出来,她身上有毒,也不知何时毒发,待在后山绝不明智。   “我要下这深渊一趟。”谛神逸似有犹豫,静望着梨涡,令她疑惑至极,纳闷问道:“怎么啦?”   “将他们送下山,你同我去深渊。”谛神逸转身,立身在洞口,黑衫被夜风吹起,墨发随风起舞,通体绽放神霞,肌体莹白如玉,美得如诗如画。   他幽静而孤寂,恍若天地间唯他一人,红尘乱欲难扰他心。   梨涡神色有些恍惚,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为何?”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清冷,让她难以生出旖旎的心思。   以谛神逸这样的性格,如何会轻易邀人同行,他既如此说,想必是她有必去的理由。   “你身上的毒。”他顿了顿,又道:“深渊下有一汪冰潭,可去除毒性。”   梨涡点头,正欲回应,却突觉身体一轻,被神霞裹着飞向高空,越过山顶,轻灵落地。仅一瞬,她与林家三父子已回到了山脚。   神霞散去,她还未回过神,等在此地的村人忙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她与林家父子的安危,更有人打探她在山上遇到了什么。   一番唏嘘后,梨涡心忧身上的毒,自不肯多待,便笑道:“各位长辈快回家歇息去吧,我还要回山上一趟。”   她将衣裙里的鲜红果实拿出,嘱托一位村人送去她的家。   几名村人互相看了看,神情都有些怪异。   梨涡被他们看得心里毛毛的,僵硬地笑了下,就欲回山。   哪知赵爷爷拉住了她,忧心忡忡地问道:“那山会吃人,还进去做什么?”   “您老放心,我不会有事。”梨涡眉眼弯弯,正欲多说两句,却察觉身体有丝异样,脸色不禁微变,轻扯下老者的手,浅笑道:“我去去就回。”   却不待她有所动作,一片神霞乍现,裹着她向深渊而去。   始一落地,梨涡被冷得一个哆嗦。   她抬眼望去,青草翠绿如宝石,黄泥地镶嵌着一汪水潭,潭水清澈见底,白雾袅袅升起,水光潋滟生辉。   大约十丈之外,没有神霞照亮,尽是黑暗。梨涡望不到边,也不知这深渊底下有多大。   “这就是你说的冰潭?”她问道。来到此处,她心里宁静许多,连身上的异样都淡去了少许。   谛神逸点头,唇边泛起浅浅弧度,转头看向梨涡,轻语:“下冰潭去。”   梨涡依言跳下水,却只下到一半便猛地蹦出,浑身发抖,牙齿在发颤,哆哆嗦嗦道:“好、好冷!”   不愧叫冰潭,冰冷入骨,仿佛能冻到灵魂深处。她运转神力,将衣裳蒸干,这才暖和些。   “若这潭水不冷,如何能压制毒性?”谛神逸淡淡道。   梨涡意识到不对劲,瞪大了眼睛,凑到了他面前,问道:“你不是说这毒很容易解码?”   谛神逸沉默少许,答道:“与常人来讲很容易解,但这毒因人而异。”   梨涡几欲吐血,抽搐着嘴问道:“为何不早说,你这不是坑我吗?”   谛神逸默然无语。   梨涡撇了撇嘴,郁闷至极,直望着冰潭,始终不愿下去。   她扯了扯肩头的发丝,期待问道:“还有别的办法去掉毒性吗?”   “若你还要果实中的药效,那以冰水去除毒性是最好的办法。”谛神逸看向她,神情似有些异样,转瞬望向别处,不愿多说。   梨涡深吸一口气,不得已蹭到冰潭旁,慢慢地探下水。   她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冰潭上的冷气扑面而来,她却很反常地觉得热。   这种热,是由内而外,她明白身上的毒已经发作了。   冰水漫过肩,梨涡冷得直哆嗦,渗皮刺骨般的寒,让她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冻得快没了知觉。   她凝聚心神,费力地运转神力,可这水太冷,几乎冻结了她的力量。   偏偏在此时,那毒性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全面爆发,热浪一重盖过一重,令她感觉自己身于火焰之中,全身都燃烧起来。   冰水从外冷到内,热浪由内烧到外。   梨涡脸色通红,可睫毛头发上均是冰渣。她嘴唇苍白,眼神涣散,极为难受,恍觉自己要炸裂开来,几欲昏厥过去。   潭水不是很深,刚到她的肩头。她双手趴在岸上,以稳住身体,但此时意识模糊,沉浸于这冰火之中,再无力顾及,身体也慢慢滑下潭水中。   谛神逸抬手一抹,神华湛湛,裹着梨涡,扶起她下滑的身体。他背负双手,清凌凌立于岸边,眸光淡淡。   梨涡微微挣了下眼,小幅度地伸了下手,望着岸边那道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喃喃唤道:“谛神逸……”   谛神逸目光微凝,听着她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他的神色似有些波动,却退后了几步,望向了别处。   梨涡轻眨着眼,视线很模糊,只隐约看得到那墨色身影远去。她瘪了瘪嘴,委屈唤道:“谛神逸,我不舒服。”   冰火交锋,热浪仿佛要焚毁九重天。   她五脏六腑均在发烫,不知从何而来的燥热令她难耐至极;肌肤却冷如冰,仿佛被针扎一般,尖锐的疼。   她浑身发热,身上更是奇痒难耐,热浪涌来,心中的燥热无处散发,那种未知的异样让她无措。   却不知该怎么办。   梨涡微扬着下巴,眸中印着不远处那墨色身影,双唇蠕动,喃喃自语,似在求救。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那道身影朝她走来。她眸光轻颤,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也不知何时,那道身影已来到了水潭中,梨涡偎依了过去,大睁着眼睛,欲看清他的样貌,却没能凑效。   “谛神逸?”她的声音中带了丝焦急,蹭了蹭,以此止痒。   恍若梦境。   低吟自冰潭边响起,谛神逸回眸,却见梨涡衣襟微散、发丝凌乱、脸色酡红,他怔了一怔。   似看不过去,他微微垂眸,转过了头。   但即便如此,声音依旧传了过来,他蹙了蹙眉,微叹一声,抬手一指点出,一道流光直没入梨涡眉心,她昏了过去。   神霞裹着她回到了岸上,躺在青草地上,衣裙已被神霞蒸干,她微皱着眉,睡梦中并不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自山顶上洒来一丝光亮。梨涡渐渐醒转,很迷糊地揉了揉眼睛,神色还有一丝迷茫。   “该走了。”淡淡的声音轻轻响起,令梨涡微怔,心底残留的记忆涌入脑海,她脸色有些红,呐呐道:“好、好的。”   她缓缓起身,紧攥着衣裙,有点不敢看谛神逸。   “你体中的毒已被我引出,但药性也没了。”谛神逸轻声道。   梨涡抿了抿唇,对此倒没多少失望,只是见谛神逸仍待她如初那般冷淡,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   “我们回村子吗?”她问道。她一夜未归,也不知村民会不会待在山脚等她。   “我需去潭底一趟,你可先回去。”谛神逸轻语,眸光如月华般清冷,声音虽不冷,却可察觉出一份疏离之味。   梨涡略略抬眸,望着他清冷的侧颜,微微撅起的唇透着丝委屈,小声道:“那好,我不打扰你了。”   她背过身,踏上回程,步履略显急迫,隐约带着股赌气味。   “梨涡。”身后,传来谛神逸的声音,他的语气染上一丝别样的意味,令梨涡的心微微一颤。   “什么事?”梨涡不曾回身,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满。   “赤蛇果毒性并不强,常人食之只需凝神守静即可化解;如若是有情之人,毒性激增数十倍,还会产生幻觉。”谛神逸神色平静,语气却有少许起伏。   梨涡霍然转身,紧握着双手,身体微颤,脸色有点白,嗫嚅问道:“也就是说,那只是幻觉?”   谛神逸垂眸,默然无语。   梨涡咬了咬唇,脸色雪白,眼中有些许水雾弥漫,小声道:“那你,你可有看到我……”   谛神逸静望了她一会儿,答道:“放心,我没有看。”   闻言,梨涡心下一松,脸色好看了些。   那些场面若是真的,她会觉得难为情;可这只是幻觉,她觉得很难堪,尤其是谛神逸还在旁边。   幸好,他没看那难堪的场面。   却在下一刻,她察觉到不对劲,问道:“有情之人?”   她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在她未毒发之前,谛神逸便已说过她与常人有异,那岂非说明他早已知道她心中有情?   “赤蛇果亦名情思果,心中无情,则无欲;有情,则成欲。”谛神逸淡声答道。   梨涡低着头,脸蛋微红,小声道:“我是想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   却在这时,谛神逸背过身,冰潭中浪水翻涌,形成一个漩涡,越来越深,其内隐有神华流转,亦有灰雾溢出,他抬步没入了进去。   听到水声,梨涡忙抬起头,可岸边哪还有谛神逸的身影?她朝水下望去,隐约可见那漩涡中的一抹黑影。   梨涡心思电转,踟蹰一会,便也纵身跃了下去。只可惜,漩涡已消失,她并未寻到谛神逸,反而被冻得打了几个冷颤,忙爬上岸。   “谛神逸?”她朝冰潭深处传出神念,久久不曾得到回应。   梨涡心有迟疑,看了看周围四座山,它们被拦腰切去了一半,以致这山谷十分宽敞,从外却看不出什么。   天色还很早,较为昏暗,她的视线受到了阻碍,只能略略看到大致景物。   突然水花四溅,哗啦水声引起梨涡的注意。她忙望去,却见谛神逸浴水而出,他踏水而行,直直朝她而来。   神魔葬地   “这冰潭深处有什么?”梨涡迎上前去,神色已恢复如初,见到谛神逸虽还有几分尴尬,但却已能直视他。   他摇了摇头,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似不想说话,只以神念传音:“我带你去个地方。”   “何处?”梨涡好奇,看了眼冰潭,莫非是去那里?   谛神逸忽的拉住了梨涡的手。她微微一怔,指尖轻轻一颤,却没有挣脱,任他拉着跳入了水中。   冰水全面涌来,梨涡缩了缩脖子,费力地运转神力护持己身。   而这时,谛神逸靠了过来,将她拥入怀中,慢慢朝冰潭深处划去。   这冰潭中央有个洞,很黑很深,也不知通向何处。   梨涡本就心情紧张,入冰潭前也忘了吸气,过了会儿便已胸闷头晕,挣扎着欲向上游去。   却在这时,谛神逸忽然加大了力气,抱着她不肯松手,只传音道:“再坚持一会儿便行。”   梨涡心有疑惑,却也依言停止了动作,只尽量憋着气。可过了会儿两人还在下冰潭,她忍不住传音道:“我受不住,要先上去。”   两人也不知下游了多久,她便是上去也还要游一段时间,若还往深处游去,那她不一定能坚持到上岸。   谛神逸却未放开,不断地传音,劝她再坚持一会儿。   梨涡几已到极限,怎能再待下去?见他仍不肯放开,她求生心切,只好动了神力欲震开对方。   谛神逸皱了皱眉,忽的捧着她的脸,对准她的唇便欲吻下去。   淡淡神则闪烁,分开水中的那两人。梨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朝后退,同时新鲜空气涌入鼻中,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可还好?”熟悉的声音没入她的耳中。   梨涡微愣,他竟能在水中说话?只一瞬,她意识到不对劲,谛神逸还在对面呢,那抱着她的人又是谁?   “你、你……”她传音道,却不知说什么,脑中还有点混乱,没回过神。   此时,对面那个谛神逸身体瓦解,变成一团灰蒙蒙的雾气,很快融进冰水中。   梨涡呆呆地愣了好久,这才暗呼庆幸。若非谛神逸来得快,她就要死在一团雾气手中,这太悲惨也太丢脸了。   她磨了磨牙,刚才差点就被占了便宜,那团雾气实在太可恶,居然变成谛神逸的模样来骗她。   “我送你回去。”谛神逸轻语。   梨涡惊异,谛神逸竟可在水中说话,难道是妖族中的水族?   她试了试,刚一张口,冰水便涌了进来,只得传音问道:“我能跟着你吗?”   因谛神逸之故,她如今已可在水中呼吸,也不怕再往下游去。   谛神逸默了默,见梨涡期盼地望着他,答道:“随你。”   梨涡弯了弯眉眼,状似无意地回抱着他,身子也偎依了过去,又传音道:“你能不能帮我和村子里传个信,我怕他们会担心。”   这水实在冷,但若靠近谛神逸便能暖和一些,他好像并不惧这冰水,体温依然如常,令她舒服许多。   谛神逸传出一道神念,若流星一般冲出水面,直往村中而去。他一指点出,冰水突然翻涌起来,形成一个漩涡,其内神华与灰雾纠缠。   两人身形一闪,没入那漩涡之中。   另有乾坤!   灰蒙蒙的天空,入眼皆是一座座坟墓,青苔满地,杂草遍生,墓碑上没有刻字。一眼望去,尽是无字碑。   荒凉,悲凉。   “这是?”梨涡惊愕,这么多坟墓,至少有上万座。   何人葬于此?   “神魔葬地。”谛神逸答道。   “可是,这墓碑上为何没有字?”梨涡四顾,乍然看到这样多坟墓,心中多少有几分惊奇。   “呱呱!”几只乌鸦立在几块墓碑上,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梨涡下意识抱紧谛神逸,小脑袋也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几只乌鸦有点怪,让她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英雄不留名。”谛神逸抬眼,凝望天空上的灰雾,眸中初次露出了冷意。   英雄?梨涡想了想,回道:“在我故乡,古时上战场的那些英雄,死在了战场上,也没有名字留下来,就此消散于天地间,久远后再无人记得。”   谛神逸的眸中神光湛湛,忽然一拳轰向高空,一片道则伴随着拳印而出。   灰雾暴动,其内竟发出惊吼,恍若有女子在尖叫。   梨涡身子一软,若非被谛神逸扶着,怕是已瘫倒在地。她冷汗涔涔,浑身无力,竟有跪伏下去的冲动。   这片世界摇晃,似在颤栗,大道法则交织,坟墓中忽的冲出一道道纹络,绘成一幅幅图画,记载了当年的一些事。   灰雾滔天,如一尊盖世魔王,它杀气惊世,一道道剑芒射出,将那一道道缠绕神芒的身影射杀。   那些身影奋力搏杀,竭力反抗,鲜血染红了天地。他们在怒吼,甚至采用自爆的方式与灰雾同归于尽。   一个个倒了下去,没有人后退,血流干,汗流尽,宁死不屈。   这几乎一场屠杀!在那些身影倒下之后,他们的身后的妇孺老者也没有幸免于难,被灰雾中射出的剑芒杀死。   老者的悲语,小孩的哭诉,血泊中的哀与恨。   图画消失,高空上印上一些立体字,呈血红色,那些字还留有神华,随着神华流转,它们仿佛活了过来,那些鲜红的血其内在流动。   梨涡抿了抿春,这些字很复杂,她一个也看不懂,却能感觉出一股悲凉之味。   “这是古老神文,是最古老的文字。”谛神逸轻语,神色中似有一丝惆怅。   他似有无奈,亦有一丝忧愁,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   “这写的是什么?”梨涡问道。   谛神逸念道:“天地崩兮,岁月难安。杀如茫兮,血染苍天。心中惶兮,生命不堪。末世哀兮,寸寸心寒。战鼓轰兮,血与泪干。一剑来兮,尸首万千。无名氏兮,逝则如烟。一同葬兮,神魔共眠。”   梨涡心有明悟,唏嘘道:“生前为敌,想不到死后却葬在一起。”   谛神逸摇头,轻声道:“在远古时,神与魔虽行事风格不同,但都为正。神较为仁慈,怜爱世人,感化恶灵;而魔更为率性,除恶扬善,杀伐果断。”   “有这种事?”梨涡扬眉。   如此说来,她之前的想法有误,还以为战场双方都葬在了此地。   谛神逸轻语:“神与魔信念不同,难免有冲突。但当天地危机来临时,他们能一笑泯恩仇,共同抵御外敌。”   “当真可敬!”梨涡感慨,由衷敬佩这样的人。   她复又叹息,曾经魔也是正,可如今魔已为恶,可谓沧海桑田。   谛神逸略一沉吟,轻语道:“上古传说中有魔无双,他行事极端,曾于一日间灭了天下近一成生灵,被称为魔帝,可谓古时魔之代表。”   “怎这么残暴?”梨涡咋舌,天下近一成生灵,这得要杀多少人呀?   谛神逸轻叹:“他留有两言。一则曰:恨恶灵过多,唯有以杀来肃清,还天地一份清明;二则曰:神怜世人,吾杀心过重,与之相悖,做不成神,那便成魔。”   梨涡左思右想,许久才憋出一句:“这位魔帝挺有自知之明。”   “风国年年朝拜着一位远古神祇,也不知是谁。”梨涡嘀咕道。   她如今生活的国家正是风国,守护神为远古神祇,年年都有祭神活动。   她眸光流转,看向周围那一座座坟墓,心中感慨万千,当年的神魔也不知在与谁作战,败逝后竟一同葬于此。   高空上血字淡去,谛神逸那一拳威震天地,灰蒙蒙的雾气已被震散,高空一片清朗。   这似乎不是在山谷中,自那冰潭下去,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   梨涡撅了撅嘴,暗呼倒霉,这一夜真是惊心动魄,生死间徘徊了两次,还总是受惊吓。   却在这时,那几只立于墓碑上的乌鸦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尖叫起来,音波滚滚而来,   梨涡被叫得脑袋发晕,神力紊乱,差点忍不住动手。   谛神逸的眸中神华一闪。   乌鸦的叫声戛然而止,只惊惧地望着这边,不多时便拍拍翅膀没入坟墓之中。   谛神逸解释道:“乌鸦是由这些战灵不甘的怒火凝聚而成,诞于怨念之中。”   “这些战灵,希望他们能安息。”梨涡心有叹息。   “他们不会安息,除非以胜来祭奠他们的亡灵。”谛神逸凝望高空,那些灰雾慢慢凝聚,不死不灭,再度挤满了天空。   “胜?”梨涡也随之望向高空,见到这一幕后皱了皱眉。   “天外之战后,世上再无神。诛仙之战后,举世再无仙。”谛神逸俯首垂眸,低低一声叹息,轻语:“要胜利太难了,只求同归于尽。”   梨涡愣了愣,呆滞问道:“到底在与谁作战?”   谛神逸答道:“上古氏族称他们为异族,异族出没的那个年代距今太久远,我也知之不详。”   “上古氏族?”梨涡问道,她想到了故乡炎黄时代,那里也有氏族。   “帝族……”谛神逸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中有丝黯然,轻声叹息。   梨涡呆呆发愣,心中忽感压抑,她难受地皱了皱眉。   “回去。”神华闪耀,两人无声消失,回到了村中。   此时天刚亮,太阳还未出来。谛神逸朝老驴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   梨涡眨了眨眼,快速整理好衣裳,一如昨日那般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老驴抬眸一瞟,似乎颇有兴致,一直目送她离去。   情路漫漫只影孤   犹如火焰的枫树下,梨涡搜寻着一片片枫叶。不多时,她足尖一点,飞身上树,摘下一片枫叶。   清风扫来,卷起一地的落叶,梨涡在旋舞的枫叶中轻灵落地,微微一笑,随即几个纵跃间跳入了院中。   此时,谛神逸还在屋内,她并未急着敲门,而是进屋去拿了菜刀。   赤蛇果被村人送来,静静地躺在餐桌上,浓浓的香味飘散。   梨涡看了几眼,脑中不由又想起冰潭中的场景,脸上有些热,低着头闪身出了厨房。   仙鹤耷拉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地,眨了眨眼睛,竟流出两滴泪来。   梨涡手握着菜刀,见到它这副模样,有些下不去手。   “你吃了张爷爷家的食物,你那主人又不愿来赎你,我只能宰了你去换些钱。”梨涡苦着脸,拿着菜刀比划:“我对着你脖子一刀下去,免得你受罪。”   仙鹤猛地扑扇着翅膀,溅起一地灰尘,奈何它被困得结结实实,挣脱不开来。   梨涡被灰尘呛到,咳了几声,朝后退了几步,叹道:“你若有怨,就去寻你那狠心的主人吧。”   轻响自后方传来,房门被打开,谛神逸抬步走出,他仍是一袭黑衣,衬得肌肤莹白如羊脂玉。   梨涡双眸微亮,几步上前,取出一片枫叶,递给他,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谛神逸唇角微翘,笑容中难得透着几分戏谑:“看你这架势,若我不收下,你准备拿菜刀砍我么?”   梨涡默默将右手反在背后,将菜刀藏了起来,左手仍固执地递着枫叶。   谛神逸似有无奈,瞥了眼乐呵呵的老驴,淡淡道:“登临高山之后,却得见悬崖峭壁,前路已断,如何跃临彼岸?”   梨涡迟疑问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她皱了皱眉头,谛神逸此话之意是苦海无边,让她回头是岸?   这是又一次隐晦地拒绝她么?   老驴笑道:“高山已越,何惧悬崖?前路崩断无妨,搭建心桥即可。”   “彼岸虚无缥缈,心桥何处停岸?”谛神逸勾了勾唇,一如当初地淡漠。   梨涡心有恼意,见他俩在那唧唧歪歪,亦有一丝不耐。   “你接不接?不接我真砍啦。” 她挥了挥菜刀,瞪着眼睛,一脸地凶悍。   老驴突地大笑,很畅快:“小姑娘,你足以名留修仙史中。”   梨涡表面镇定,实则心中有些忐忑,摸不准谛神逸的想法,他若真不接她也无法,总不能真砍下去。   老驴此刻不复苍老无神之态,有一种年轻的活力,一个劲地怂恿梨涡:“砍吧,若砍到了他,你可以留名万古。”   梨涡回头瞪了眼老驴,就知道唯恐天下不乱,谛神逸接了枫叶还好,若他不接她如何下台?   老驴似明白了她那一眼的意思,竟善心大发,助她解围:“神逸,不过是一片枫叶,你都不敢接吗?”   “只是一片枫叶?”谛神逸语带深意,双目犹如星空般深邃,其内似含着莫名情绪。   梨涡眸光一颤,手用力握紧菜刀,借此稳了稳心神,答道:“这自然只是一片枫叶。”   谛神逸含笑着摇了摇头,似有些许无奈,伸手接过红枫,眸光略略扫了眼梨涡,唇边的笑容此时竟有些妖异,他淡淡地道了声谢。   梨涡的心中徒然升起一丝怪异,见他淡然离去的身影,脸上难掩疑惑之色。   “笨丫头,白送了。”老驴嘀咕道,撑起老态龙钟的身体,跟随谛神逸而去。   梨涡面有疑惑,脑中一直回想方才那一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一时找不出来。   思及未果,梨涡耸了下肩,懒得再想。她瞧了眼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仙鹤,终有丝不忍:“再给你主人半个时辰。”   这只仙鹤修行不精,只初具备灵智,除了载人飞行外做不了别的,纵然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鹤肉精味美,若卖给酒楼做吃食,价值却翻了几倍,可给张爷爷家多些赔偿。   仙鹤闻言,本颤抖的身子竟平静下来,只是目光越显悲哀,显然它不抱希望,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梨涡亦有难处,只能叹息仙鹤命不好,变成了她与紫阳门争斗的牺牲品。   她很清楚,云烟不会前来赎回仙鹤,不仅是因脸面的原因,更是想寻个理由前来找麻烦。   她暗暗叹息一声,关上院门,快步朝谛神逸追去。   一人一驴走得并不快。老驴寿命将尽,一身毛发稀松灰白。谛神逸身姿俊雅,一袭黑衣随风飘舞,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暗寂、无声。   “想不想亲近自然,追寻大道轨迹?”梨涡追上前来,笑嘻嘻问道。   谛神逸眸波流转,似有些兴致:“哦?”   “我知道一个地方,含自然之道,更有生死轮回,蕴无尽妙处。”梨涡说得玄之又玄,眼中有一抹狡黠之色。   谛神逸点了点头,但也没怎么在意,淡声道:“那便去看看。”   金黄色的稻穗无穷尽,随着微风漾开涟漪。远处青山重峦叠嶂,隐在云雾之中,朦胧如诗如画。   梨涡比划东方那片稻穗,末了大袖一挥,豪气干云道:“这是我们村种的。”   “哪方稻田是你的?”老驴伸长脖子观望。   “我种出来的稻收成不好。”梨涡的气焰一下子焉了,指着中间某处:“那是我的。”   枯黄中带青的稻杆,稀松的稻谷,比起其它田地,它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你说的自然之道是指这些?”谛神逸问道。   梨涡重重地点头,睁着眼瞎扯:“田中丰收,果实成熟。遥想春日播种,再想今日收成,这其中不是蕴含着自然么?”   谛神逸并不生怒,反而顺着她的话道:“天地万物,一举一动中皆自然。日月交替,花开花谢,自然中同样蕴含生死。”   他接着道:“春日播种,秋日收成,一年又一年,可称得上是一种另类的轮回。”   梨涡呆愣,她本是随意一说,不过是玩笑而已,哪知谛神逸这般认真对待。   “你将我引到这儿来,所为何事?”谛神逸气定神闲地问道。   梨涡嘿嘿笑了声,抓着头发扯了扯,嘀咕:“那个,帮个忙呗,我不大喜欢割稻。”   “当真?”谛神逸的声音稍稍扬高了些。   老驴摇头叹气,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神逸,该装傻时要装傻,人家小姑娘找个亲近你的理由也不容易。”   梨涡黑了脸,比起谛神逸,这头老驴更直白,这般说出来让她好生丢脸。   老驴苦口婆心道:“高山难越,苦海难度,他不太解风情,小姑娘要换种方式,太含蓄了不行。”   “你的话太多了。”谛神逸轻语。   梨涡偷偷地看了眼谛神逸,见他神色平静,既无不满也无欣喜。她不由暗叹一声,长路漫漫,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老驴不理会,只一个劲地劝解:“小姑娘多费点心思,总有一种方式能登临高山。”   谛神逸目光灼灼,淡淡道:“你此前从未管过这些闲事。”   恍惚有一股犹如高山压顶般的威势袭来。   老驴眼皮一掀,悠哉道:“那是因为,你此前从未因这些事烦忧过。”   “此前无类似之事,我如何烦忧?”谛神逸微叹,意味不明地扫了眼梨涡。   “心中无意,雁过无痕。你不曾留心,以致没有困扰。”老驴从容以对。   他复而望向梨涡,语带笑意:“所以小姑娘要大胆点,若是太含蓄他会直接无视。”   梨涡隐约间明了,不由得一阵窃喜,老驴这话杀伤力太强,颇合她的心意。   谛神逸沉默少许,淡淡道:“纵有些不同,结果仍不变。”   梨涡皱了皱鼻子,适时凑上来,挥了挥小拳头以示决心:“我一定会改变结果的!”   谛神逸背过身,墨发垂落至腰际,如绸缎般光滑,如瀑布般流泻下来,有一股惊人的美。   “我初心不变。”他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浅浅的无奈。   “你别太自信!”梨涡高扬着下巴,转了转眼眸,厚着脸皮一把拉住谛神逸的手,笑道:“我带你去亲近自然。”   老驴目送两人离去,仰天打了个哈欠,身子一翻,横躺在泥石路上。   梨涡在田边摸索一阵,寻出一把镰刀,笑呵呵地望着谛神逸,“你会割吗?”   不待他回应,她自顾自地说道:“我教你。”   梨涡紧紧地抓住稻子的末端,手拿着镰刀猛地割了几下。一把稻杆根根折断,留下不足一寸的稻桩。   “你要不试试?”她扬了扬手中被割下来的稻杆,递上镰刀,眼睛亮晶晶的,嘻嘻笑道:“手势要正确,要抓紧稻杆,割的时候要有技巧,不然容易累。”   谛神逸垂眸,长长的睫毛扑闪,莹白的肌体毫无瑕疵,犹如一尊完美的雕塑。   “不必。”他轻语。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片如梦似幻的烟霞铺卷开来,轻易的割断所有稻杆。狂风肆虐,稻杆被卷上空,互相缠绕到一起。   风止,稻杆落在田地中,已被做成一个个稻草人。   稻穗以及谷壳纷扬飘落,去壳后的大米被一团神华包笼着,悬浮在半空中。   梨涡咬着唇,目光中含着一丝委屈,瞪着谛神逸愈见远去的背影。   半晌,她气恼道:“我没带东西来装,拿不下这些稻米!”   谛神逸脚步一顿,并未回身,只淡淡道:“与我无关。”   梨涡愤愤地一脚踢倒面前的稻草人,双手插腰紧皱着眉,眼角余光瞟向老驴。   “放下身段……”老驴出着馊主意:“追求他,脸皮厚些总没坏事。”   谛神逸略带警告的目光扫来。   老驴叹了口气,爱莫能助地瞟了眼梨涡,起身随着谛神逸离开。   梨涡见一人一驴如此无情,心一横,抛下大米,朝谛神逸扑去。   她动用生平最快速度,带起猎猎狂风,吹弯田中稻穗,卷起路上泥尘,如一颗陨石砸去,声势浩大,犹如千军万马冲来。   双鹤展翅云中居   老驴回头,见漫天黄沙中,梨涡如一颗陨石砸来。他的眼中尽是诧异,微张着的嘴隐隐有些抽搐。   “嗙!”   “啊!”梨涡惨叫一声,声动长空,惊起鸟雀无数。   谛神逸身形未动,梨涡反而被震得倒飞出去,她捂着头呜咽,赖在地上不起来。   老驴以头推了下谛神逸,眼中满是笑意,仰天打了个响鼻。   谛神逸闭了闭眼,似有叹息,认命地走上前,伸出手,声音如潺潺流水:“起来。”   梨涡苦着脸,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握着谛神逸的手借力起身,抱怨道:“你的身体怎那么硬?”   老驴老不正经,取笑道:“你这么狠命地扑来,想对神逸做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做什么?”梨涡梗着脖子反问。   谛神逸似有无奈,缓缓靠近,对着她的额头轻呼出一口气,淡淡神华流转,星点忽闪不定,瞬时治愈好她的伤。   梨涡抿着唇,感觉温热的气息扑上额头,带来阵阵灼热,仿佛有烈酒渗透进身体中。   她有些晕,一把抱住谛神逸的手臂,以便稳住身体、   “修为越强,身体越坚固。你这般撞来,只会自讨苦吃。”谛神逸轻语,手臂微动了下,似乎想抽出手来。   梨涡如捣蒜般点头,却装傻充愣,不顾谛神逸的意愿,反而抱得更紧。   脸皮厚些总没坏事,她坚定地执行老驴的建议。   谛神逸不再推却,只轻声说道:“初次碰上如你这般……的女子。”   “你别误会,我对待别人很矜持的。”梨涡有点不满。   她也不想这样厚脸皮,只是谛神逸对待感情太过高冷,她只能主动些。   “我们认识仅一日,你对我并不了解,如今收心还来得及。”谛神逸平淡道,望向梨涡的目光如一面湖泊,几乎没有涟漪。   梨涡坚定摇头,不愿轻易放手,只道:“带上大米,我们快些回去。”   谛神逸手一摊,被烟霞包裹的大米急速飞来,没入他的掌心。   梨涡羡慕至极。她知道这是灵界,内蕴一方世界,相当于空间戒指。   当修为到达一定境界,掌中灵界才会开启。她修为不足,尚无法开启灵界,可能此生也不会拥有。   村人都起得很早,用过早膳后,纷纷来此收割稻穗。   虽国荡不安,敌国驻兵边境,但这个小山村却如昔祥静,唯一的麻烦只有紫阳门。   “若你想继续修仙,我可以修复你的修仙灵根。”谛神逸忽然如此说道。   梨涡先是一惊,后欣喜异常,问道:“真有办法?”   “这世界并不安全,你修为高些可防身。”谛神逸轻语。   梨涡猛然感觉不对,拉着他停下脚步,问道:“那你呢?”   “待孤峰逝世,我将远去,或许以后会来此探望孤峰。”谛神逸语气平静,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又不矛盾,你走时可带上我。”梨涡回道。   “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无暇顾及儿女私情。”谛神逸回道,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他眸光轻闪,启唇似要说些什么,最终垂下眸,近乎强硬地抽出手来。   这一次,梨涡不曾阻止,半就着放开,垂着头不言不语。   气氛僵住,老驴暗叹一声,慢悠悠走上前来,嘀咕道:“我回去就把缰绳套上,尽量活久点,两位还有时间。”   他踱着步子与梨涡擦身而过,尾巴欢快地左右甩着,让本郁闷至极的梨涡笑出声来。   这老驴,简直太合她心意!   谛神逸沉默少许,如墨玉般的眼眸仿若深渊,瞥了眼梨涡,轻语:“孤峰并非在帮你。”   “我看就是。”梨涡没好气地回道。   老驴仿若未闻,踏着步子越走越远,稀松的毛发被朝阳染上一层光彩。他的身形有些单薄,看起来很萧瑟。   “我与孤峰会换个地方居住。”谛神逸语气平淡,不待梨涡有所表示,他冷漠地自她身边走开。   梨涡心一急,话语脱口而出:“我以后不烦你了,行了吧?”   待心急之情冷却,她握紧拳头,一股难堪涌上心头,气得闷头就走。   谛神逸的睫毛轻轻一颤,自怀中取出两片枫叶,鲜艳欲滴的枫叶静静躺在他的手心中。   清风吹拂,如火焰般的枫叶飘落,划过火红的轨迹,似有些灼眼,谛神逸闭上眼。   黑衣沉寂、淡漠无华,仿若深渊望不到底,易吸引人,却隐着无边危险,一如谛神逸。   枫里传情思,终究被斩断。   梨涡冷着脸,一个劲地朝前冲,只碰上村人才挤出一丝笑。   有村人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好奇问道:“梨涡,紫阳门来人了吗?”   梨涡使劲捏了下拳头,凶悍地说道:“来了才好,我心情不佳,正想与她们切磋一番。”   那名村人扛着一把锄头,摸了摸鼻子,朝后退了几步,给她让路。   梨涡姿容出色,为人也不错,深得村中老辈人喜爱,按理说提亲者应不少,但自她被逐出门派后至今也无人问津。   对此,她虽有不解,但也未深究,只觉得省了些麻烦。   可今日被谛神逸如此嫌弃,她本就憋着一股火,此时又见那村人这般神态,更觉得恼火。   那村人极会察言观色,见她脸色较之先前更黑,赔着笑脸道:“我还要去割稻,先去忙了。”   梨涡粗略地点了个头,脚步生风,闷头冲回家。她一脚踢开院门,晃啷一声响,仙鹤惊得一个激灵。   它双目含泪地望了她一眼,复而低下头,哀鸣了一声。   梨涡满腔怒火消尽,怜悯地瞟了眼仙鹤,回身正欲关上院门,却见小路尽头那抹黑影缓步走来,她一阵犹豫后走进屋,任院门敞着。   朝阳初升,清晨雨露渐消,时辰已到,紫阳门巍然不动,仙鹤难有活路。   梨涡拿着菜刀再度出来时,却见仙鹤痴痴地望着远方,那是紫阳门的方向。   她顺着它的视线看了眼,心中多少有些迟疑,仙鹤很有灵性,除了无法说话外,与人无甚分别,她有点下不去手。   “我直接把你卖给酒楼,能否活下来就靠你自己。”梨涡叹道,眼中有一丝怜悯。   紫阳门有人想对付她,仙鹤是牺牲品,用来挑起战火,让她与云烟正面交战。   远远地,传来一声鹤鸣。   仙鹤扑腾着翅膀,急急叫了声,与远方的鹤共鸣。   梨涡将手中菜刀扔在地上,取来长剑,戒备地望向高空。   然而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一头仙鹤俯冲而下,其背上并没有紫阳门人。   它停在院中,身形比之梨涡捉住的仙鹤要高大些。它低低鸣叫了声,似在呼唤被捆住的仙鹤。   仙鹤的眼中流出两滴泪,打湿了脸上的毛,它扑扇着翅膀,急急地鸣叫,似想赶走对方。   梨涡一怔,这两只仙鹤是什么关系?   院中那只高大些的仙鹤目露哀求,直直地望着梨涡,似乎在请求什么。   梨涡大约弄懂了它的意思,为难地说道:“它犯了错,紫阳门不愿赔钱,我须将它卖了换些钱。”   顿了顿,她又道:“如你赔得起钱,那倒也可。”   那头仙鹤摇了摇头,不舍地望了眼被捆住的仙鹤,无视对方地急切呼唤,猛然拍打着翅膀冲上高空,紧接着如一道箭矢朝地面撞来。   一命换一命!   “不要!”梨涡心一紧。   被捆住的仙鹤发出凄厉地长鸣,两只翅膀不断地挣扎,想扑上去接住它,然无法凑效。   梨涡一阵犹豫,那仙鹤冲来的力道太强,它抱着必死的决心,她若真去接不死也伤。   紫阳门不会来救,仙鹤必死一只,这一点她清楚,仙鹤也明白。   这一瞬,她很后悔自己的决定,同时也恼怒云烟太过无情,对自己的坐骑如此狠心。   一片柔和的烟霞卷上仙鹤,卸去它俯冲的力道,令其平安降落在地。   谛神逸走进院中,黑衣轻扬,清冷如霜寒。他并未停留,径直从梨涡的身边走过。   梨涡欲言又止,踟蹰了许久,终出声询问:“可以借我些钱吗?”   许是出于傲气,她再度补上一句:“我会还你。”   光华熠熠,一袋钱两飞来。   梨涡稍稍掂了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还要一些。”   “只剩这些,我是修士,钱两所带不多。”谛神逸淡漠如初见之时,房门轻轻合上,遮去了他的身影。   在修士界,多用灵石付账。   梨涡虽然清楚,但到底为他的语气所伤。她沉默许久,解开捆住仙鹤的绳索,叹气道:“你们走吧。”   两只仙鹤惊喜异常,纷纷朝她作了个揖,相互抱了抱,展翅飞向蓝天。   梨涡有些羡慕,这两只仙鹤感情真好,让她不由得想起故乡极为有名的一首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那首词较长,她如今只勉强记得上阕,思及轻声一叹。   故乡啊,终被埋在记忆深处,随着十二年的时光流逝而愈见苍白。   恍若隔世。   梨涡神色黯然,心有悲怆:“时空阻,遥想当年亲故,欢喜嫣然如初。两世相隔断成伤,月夜垂思冷渡。心有惧,难相遇,此生空空伴憾度。长青万古,不及天伦乐,唯羡双鹤,展翅云中居。”   她补上的下半阙,及不上原词的立意,更与上半阙无关,甚至没有顾及平仄格式,仅为宣泄心中的思乡之情。   老驴在墙角蹲下,此时已套上缰绳,正欲休憩,闻言闭眸叹道:“曾有人对神逸说过,劝君更尽一杯酒,从此举世无故友。”   梨涡一怔,跑上去拍了拍老驴的耳朵,小声问道:“谛神逸是做什么的?”   老驴睁开一只眼,瞥了眼她,道:“这,你要去问他,我不便回答。”   +   梨涡苦着脸,难不成谛神逸是杀手?不然何至于掖着藏着,还怕老驴死无全尸,以致提前寻个葬地。   劝君更尽一杯酒,从此举世无故友。莫非是他的友人怕受牵连,要和他决裂?   她扯了扯一缕发丝,紧皱着眉问道:“若你寿元……他真会离开?”   老驴语气坚定:“他向来说一不二,小姑娘若觉不妥,还是放弃为妙。”   梨涡顿了顿,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轻轻地应了声。   苦尽甘来心相近   梨涡蒸了些馒头,敲开谛神逸的门,也不搭理他,直接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谛神逸半躺于床上,右手握着一卷书,轻声道了谢,目光再度回到书卷中。   恍若陌生人,或者说,比之陌生人更冷。   梨涡草草地吃了几个馒头,带上全部家当,前往张爷爷的家。   她放走了仙鹤,只能自掏腰包去赔偿张爷爷。幸而刚收割了大米,她能勉强度过这个秋天。   “明日要去打猎,为寒冬做准备。”梨涡低语。   万歌村的东边,有一处丛林,那儿有妖兽出没,极度危险。   它们向来与村子井水不犯河水,若非万不得已,她不想去招惹,免得惹上麻烦。   自张爷爷家离开后,梨涡来到一片无人之地,很有耐心地等待云烟到来。   仙鹤之事,总要有个了断。云烟想要对付她,她怎能怯战?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一座光桥自远空延展而来,桥头立着两个人。   “云烟。”梨涡喊道。   神桥上,女子亭亭玉立,容貌艳丽,装束朴素大方,唇边含笑,犹如画中走出的温婉仕女。   年轻男子相貌英俊,身形高大威武,嘴边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容,与女子联袂而来。   两人始一下地,那座光桥迅速变小,化作一支银簪,插入女子的乌发中。   “梨涡师妹,近来可好?”女子微笑,温婉如水。   “小涡……”云辰眸光流转间隐含一抹炙热。   梨涡目光微凝,硬挤出一丝笑,咬牙道:“云烟,你我关系一向不好,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云烟轻移莲步,袅袅娜娜,乌发如云,美到极点,轻笑道:“我来此,想请师妹将我那坐骑放还。”   “我早已放了它。”梨涡回道。   “为何我不见它?”云烟轻蹙娥眉。   “许是你那坐骑认清了你的真面目,不愿再回到你身边,隐居山林去了。”梨涡把玩着手中长剑,声音轻缓而漫不经心。   云烟轻咬了下唇,神色黯然,目光中更有一丝委屈,低声道:“师妹,我知你对我有敌意。你师尊亡故,小风之死,你都赖在父亲与我头上……”   “闭嘴!”梨涡猛地开口,带着一丝气怒。   “小涡,上任掌门之死早有定论,乃是练功出了岔子,与我师尊无关。”云辰劝慰。   梨涡冷笑道:“师伯仁善宽厚,按理说的确不会做这种事。”   云烟哀怨至极,眼中水雾弥漫,哽咽道:“师妹,当时你资质尚浅,不足以担任掌门之位,我父亲不忍紫阳败落才做掌门。”   她含怒带怨,痛心疾首:“你没有继任掌门心生怨意我能理解,可你不该勾结青霞门,意图坏我紫阳。”   “我父亲早已私下对我说过,待你成长起来,紫阳掌门非你莫属。你不该,你不该……” 云烟忿诉道。   “云烟,别说了。”云辰皱着眉打断她的话,黑眸中隐含着一丝不耐。   梨涡怒气翻涌,手中长剑铮铮而鸣。她在尽力克制,声音被咬着发颤:“你的无耻出乎我的意料!”   云烟轻眨眼眸,眼泪滴滴而落,沾湿了脸庞,呜咽道:“师妹,你怎么能如此说我?我知道,小风之死,你始终怪于我,哪怕那并非我之过错。”   她神色中满是委屈,哀怨道:“我与云辰哥哥将成婚,你因此而心怀怨恨,我能理解,可你怎能……”   梨涡终被怒火充斥了头脑,目光冷如冰,挥拳相向,浑身杀意澎湃。   “小涡冷静点!”云辰大声喝道。他神情焦急,一把推开云烟,朝梨涡摇头,欲言又止。   梨涡身形一转,追云烟而去。狂风猎猎,她一头墨发乱舞,一拳揍向云烟的左肩。   “噗!”鲜血喷出的声音。   却不是云烟。   梨涡倒飞出去几丈远,鲜血染红衣襟,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未能凑效。   云辰面色一紧,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过去扶她,但最终撇过脸。   一名老者突兀出现,青袍随风起舞,满脸的皱纹,稀松花白的头发,双眸中尽是冷漠之色。   “青爷爷,您怎么来了?”云烟扑入老者怀中,脸上带着泪痕,语气中有一丝撒娇意味。   老者摸了摸她的头,故意板起脸道:“若非你父亲不放心,让我偷偷跟着你,你就要叫人欺负了。”   “青长老。”云辰过来见礼。   老者点点头。他身份超然,受得起少掌门一礼。他背负双手,踱步走来,有一种高傲,看梨涡犹如看蝼蚁。   “掌门仁善,你犯了重罪都只逐你出紫阳,不想你不思悔过,反而怨天尤人,欲加害云烟。”老者抬起手掌,冷声道:“留你不得!”   云辰神色一变,几步走上前,拱手道:“青长老息怒,小涡年纪尚轻,还请青长老给她一个机会。”   “少掌门!”青长老加重了语气,喝道:“云烟将是你的妻子,梨涡欲杀她,你不除恶,反而维护梨涡,看来我需请掌门重新考虑这门亲事。”   云辰神情挣扎,面色几经变换,咬牙道:“掌门仁善,定不愿上任掌门唯一的弟子就此死去。”   “掌门那我自会交代,倒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老者冷笑一声,一挥袖袍,将云辰震开,同时一指点出,将他定在了原处,免得他上前捣乱。   梨涡目中含恨,紧握着拳头。她此时已想清,云烟刚才是故意激怒她,为的是让老者有理由杀她。   她虽知云烟来此必定不怀好意,但却未想到后者竟会说这样一番话。   师尊与小风的死,她始终无法释然。   云辰脸色难看,更有些悲意,双手握成拳,其上布满青筋,头转向别处,闭上了眼。   “青爷爷,你一定要杀了梨涡师妹吗?”这时,云烟袅娜而来,小脸上满是不忍。   青长老语重心长道:“上次她就想杀你,这种人,你别为她求情,太善良了不是好事。你便是今日放过她,她也不会放过你。”   “可梨涡师妹毕竟年纪小,还不懂事,且她对我有诸多误会。我与云辰哥哥将要成婚,在此前见血多有不详。”云烟低语,体态纤柔妙曼,此刻垂眸娇语,别有一番动人姿态。   “虚伪!”梨涡愤声道。   青长老冷下脸,望向梨涡的目光中杀机毕露,语气中极为不悦:“烟儿看到没?她是不会感激你的。”   云烟满脸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我与云辰哥哥将成婚,梨涡师妹与云辰哥哥一向交好,她若死去云辰哥哥定然十分伤心,还望青爷爷手下留情!”   哪知,青长老怒火更甚,冷声道:“就是因你与云辰将成婚,这女子才留不得,会坏了你的姻缘!”   云烟欲言又止,似还想为梨涡求情,却被青长老板着脸推到了一边。她两只小手紧握着,很是不忍地撇开脸。   “原来是这样。”梨涡冷笑一声,目光中满是嘲讽,又道:“你怕我坏你姻缘,才急着除掉我。”   云烟目光一寒,回过头来凝望着梨涡,小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笑容,美眸中划过一抹得意,红唇轻启,无声地吐出几个字:你永远也斗不过我,梨涡师妹!   梨涡嗤笑:“你费尽心思,动用所有手段,可你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   她眸光流转,望向了云辰,目光中含着一丝讽意。   青长老目光一寒,一掌劈了下来。   梨涡偏过头,望向了万歌村的方位,眸光轻颤,神色中带着一丝落寞。   这片修仙世界杀戮很重,她很早就知道,不像她故乡。在这里生命犹如草芥,力量决定一切。   淡淡的光泽闪烁,青长老那一掌受到了阻力,未能拍下去。   不仅如此,那闪烁的光泽中还将他反震了回去。   青长老摔倒在地上,胸膛猛烈起伏,嘴中血流不止,比之梨涡更惨。   云辰身体一颤,禁制自动消除,他重回自由。   这样一场变故,怔愣住场中众人。许久,云烟一声尖叫,扑过去将青长老抱在怀中,惊惧地四下观望。   “云辰哥哥,快来,我们回紫阳门!”她大声叫着。   云辰一阵犹豫,似乎想去看看梨涡,却架不住云烟一再催促,最终只能一叹,回身与云烟一同扶着青长老快速离去。   “多谢搭救之恩!”梨涡擦了下嘴边的鲜血,瞧了眼村子的方位。她挣扎着坐起来,闭着眼默默调理伤势。   先前她被怒火烧去了理智,倒不觉有什么,此时思绪回拢,才觉全身发痛。   似有黑影在眼前晃动,梨涡睁眼,正见谛神逸蹲下来,轻柔地将她抱起,朝村里走去。   梨涡伏在他肩头,眼睛忽然有些酸涩,视线渐渐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声音有些闷闷:“我想回家。”   谛神逸垂眸,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轻语:“需寻到那滴带你来此的眼泪。”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梨涡虽如此问道,但不抱太大希望。   来到这世界十二年,她几乎已绝了回去的念想,只是今日濒死之际,忽然想到也许她死了就能回去。   “若我所料不错,你生于这片宇宙之中,却不属于现在。”谛神逸轻声道。   “何意?”梨涡问道,脏兮兮的手抓住他的衣裳。   “你所生活的年代,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谛神逸面有思索之色,顿了会儿才道:“我并不擅长时空之道,无法送你回家。”   时光穿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动辄会迷失在时空隧道中,终其一生也无法脱离。   “那滴眼泪的主人极为强大,对于时空之道极其擅长,连其自然流露出的眼泪都有此功效,必是名动万古之人物。”谛神逸语含赞叹,眸中更有一丝炽热。   复而他又叹息一声:“可惜,帝皇两两不相见,每一位都隔绝了一个时代。”   “帝皇,皇帝?”梨涡诧异道,沉吟少许,小声道:“在我故乡,也有帝皇之称谓,但不知,其意是否与这里相同。”   “你听说过仙皇吗?”谛神逸忽然问道。   梨涡尽量回忆故乡神话中的人物,想了许久才说道:“我只知道,我们那,好像有个神皇。”   谛神逸神色一怔,目光中有丝怪异,再度问道:“那,可听说过混沌大帝?”   梨涡皱起了眉,仔细回忆,故乡上古神话繁杂,她近十二年不曾接触过,如今大多都已忘却,迟疑说道:“早在盘古大帝之前,似乎有个混沌天神。”   她解释道:“在我故乡,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乃是第一个生灵,但另有一种说法,混沌天神在盘古大帝之前就已出现。”   时间距离过久,她也不知道记忆是否有偏颇。上古神话人物太多,她大多都已忘了。   万歌村并不大,前后不过几十户人家,此时他们大多都已去田中收割稻米,村中寂静无比。   “如此看来,你所处的时空更可能在未来。”谛神逸轻语。   梨涡霎时明白过来,问道:“你们这有仙皇与混沌大帝?”   谛神逸颔首,莹白如玉般的脸上含着一抹温和的笑意,轻语:“两万年前,混沌大帝出世,一万年前,狐帝降世。”   梨涡瞪大了眼,猛地咳嗽了一声,带动了身上的伤势,她嘴角抽搐,轻声呼痛。   “小心点。”谛神逸微笑着摇头。   梨涡翕动小鼻子,手指一点点朝上爬,慢慢地抱住谛神逸的肩,头埋在了他的怀中。   温意缱绻绕茅屋   万歌村不是很大,从村头到家并不远。谛神逸抱着梨涡踏在泥石路上,轻浅的声音回荡开来。   梨涡一抬眼,便望到他的侧脸,肌肤细腻,莹白犹如羊脂玉,几乎没有瑕疵。   “等等,往那边走。”路过一个拐角处,梨涡往左边努了努嘴。   谛神逸侧头望去,入眼一片红,犹如火焰的枫叶随风起舞,更有一两片逐风而去,如精灵翻飞旋转落地。   “我送你的枫叶还留着吗?”梨涡小声问道,脸上有丝期待。   谛神逸顿了下,如实答道:“扔了。”   梨涡有些失望,低声道:“我又不富裕,送不出你看得上的贵重礼物。枫叶如火热情,你太过寂静,它配你正合适。”   她显然非一般女子,很快笑颜如花,嗷嗷叫道:“既然你扔了,那补上那两片,我待会共送你三片。”   “你……”谛神逸启唇,却被梨涡直接打断。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说过不来烦你,可你为什么要来救我,现在还抱着我,你让我重燃信心……”   梨涡微扬着下巴,眼中有一抹得意,手撩起他的一缕墨发把玩着。   谛神逸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早知如此,就该让你待在地上。”   “别这么无情嘛。”梨涡瘪了下嘴,撇过脸,嘀咕道:“英雄救美的桥段虽然老套,但我那时濒临绝望之境,心有委屈之时,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还那么温柔。”   谛神逸不语,只静静地望着她,却不知在想什么。   梨涡到底不是个顾影自怜之人,很快恢复了常态。她眸光一亮,动了动身子,示意谛神逸接住那片飘落而下的枫叶。   谛神逸淡淡一瞥,那片枫叶霎时改变飘落轨迹,径直朝两人飞来,落在梨涡的身上。   梨涡眉眼弯弯,目光流转在一株株枫树上,在仔细的挑选红枫。不多时,她指向两片飞落的枫叶。   那两片枫叶如同精灵,飘逸的身姿,互相追逐,缠绕在一起。   谛神逸抬步朝前走去,两片枫叶自动追随而来,围绕着两人飞舞。   “还有这片,让它也飞起来。”梨涡捏起落在她身上的枫叶,在谛神逸眼前扬了扬。   “两片即可,何须第三者参与?”谛神逸轻声道。   梨涡偏过头,看着两片围绕两人飞舞的枫叶,点点头很是赞同道:“第三片确是多余。”   她眸光一转,脸上含着些许笑意,微侧着头道:“不过,你这话在说枫叶,还是意指你我或是云辰云烟?”   谛神逸微蹙眉,垂头看了眼梨涡,径直走入小院中。老驴抬起头,眼神中略带戏谑。   他直接无视,抱梨涡进了里屋,将她放在床上。   梨涡扯住谛神逸的衣袖,认真问道:“你是否误会了什么?”   难不成谛神逸吃错了?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我同云辰以前是好友,如今绝了交。他与云烟之间不会有我,我与你之间也不会有云辰。”   谛神逸极为淡定地推开她的手,精致的面容上不含一丝情绪,漠然道:“这与我无关。”   梨涡垮了脸,有一丝泄气,近乎哀怨地瞟了眼谛神逸,犹如赌气般再度扯住他的衣袖。   谛神逸略一沉吟,如她所愿坐在床沿上,从灵界中取出一卷书来,细细地品味着。   三片枫叶静静地躺在木桌上,好似盛开的火花。在另一侧,赤蛇果飘散着芬香。   梨涡百无聊赖,艰难地移动身体,伸长脖子凑到谛神逸面前,想知道他在看什么书。   烈古二十三万年,归墟星诞生绝世英杰,号曰混沌,以战称尊,战六合,扫八荒,冠绝一个时代。   书上还写有几行字,可不待梨涡看完,谛神逸已翻了页。   烈古二十四万年,羽化星妖威盖天,绝代妖帝现世,称为天狐,横扫九天十地,弹指翻天覆地。   谛神逸合上书,侧头望向梨涡,轻声道:“你这样不累么?”   历代天骄录!书的封面写着这五个字。   “烈古?”她疑惑地问道。这本书中,无论是混沌还是天狐的介绍,第一句都有这两个字。   “我们所处的年代为烈古,如今是烈古二十五万年。”谛神逸的目光中亦有一缕疑惑,问道:“你生活的年代不是烈古吗?”   梨涡几乎呆滞地摇头:“我故乡那称为公元世纪,我离开时已是二十一世纪。”   一世纪以百年为期,可这书中的记录,却是以万年来计算。   “紫阳门也有古籍,可都未曾提到过烈古。”她很是纳闷。   “神帝名为烈焰,烈古是因他而名。”谛神逸解释道。   “他有什么出奇之处?”梨涡好奇地问道。   以一个人的姓氏命名一个时代,要么是他绝世强大,要么是他功高震天。   “一个被尊为神的人,屹立修道绝巅,强到无可揣度。”谛神逸忽而淡淡地笑了起来,语气中罕见地有了丝强硬:“一个被极度神化的人物。”   梨涡皱起了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贬义?   “你与那个神帝有仇?”她神色怪异。   “并无,只是信念不同。”谛神逸淡淡道。   梨涡恍然大悟,扬了扬眉,笑道:“我故乡有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谛神逸垂眸不语,面色沉寂,眸中似有思索之色。   梨涡直勾勾地瞧着他,心中徒然升起一丝温情,在这无华的小茅屋中,只有他和她。   似是梨涡的目光太过热辣,谛神逸侧头看来,眉眼里透着一丝探寻之味。   梨涡眉眼弯弯,心中被温情填满,竟一时忘了她与谛神逸身份上的悬殊,只抓着他的手认真道:“等我伤好,我们去山上打猎,赚些钱后盖一间漂亮的房子给你住,好不好?”   在这一瞬,她忽然觉得小纤说的不错,谛神逸如此清俊高雅,住这样的茅屋确实很委屈他。   谛神逸静默一会,语气温和地拒绝:“我终归要离去,你不必费神。”   梨涡心有失望,但也被激起一丝叛逆心理,猛然扑入他的怀中,结果因动作太急,导致伤势被带动,五脏六腑似乎绞在了一起,疼得她龇牙咧嘴,眉头紧皱着。   谛神逸闭了闭眸,神色中似有一抹懊恼,本欲推开她的手停在了她的肩头,顿了一会后,才帮她调整姿势,以便让她舒适一些。   梨涡就势伏在他身上,待痛意缓解后,才小声道:“谛神逸,如果你一定要走,那我跟着你。”   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压抑,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跟一个认识不足两日的人走,还是以如此低的姿态。   梨涡心有不安,抬头瞧了他一眼,复而又埋首在他怀中,声音闷闷:“你是不是嫌我修为太低?等我的修仙灵根复原,我会努力修行。”   谛神逸犹如未听到一般,一派地沉着淡然,恍若月华般的清冷目光洒落在她身上。   梨涡瘪了瘪嘴,嘀咕道:“你这么高冷,有几个女子敢追求你?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气跑了我,就等着孤独一生吧。”   见谛神逸久久不语,梨涡耐心耗尽,猛地抬起头,语气中有了一丝蛮横:“你都抱过我,我还怎么嫁人?我不管,总之你要负责!”   她受伤时,他抱了她一下,如今却被她以此威胁。她为了留住谛神逸,连这么无耻的招数都搬了出来,自己都觉得丢脸。   谛神逸终于有了丝情绪波动,他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怒意,却仿佛有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人心跳加速,喘不过气。   梨涡的心抖了抖,脸上有丝倔强,抬起一只爪子不怕死地揽着他的腰,无声地挑衅。   对峙半晌,谛神逸忽而蹙眉,欲推开梨涡起身,却见她不顾伤势地抱得更紧,一时心有无奈,道:“放开我。”   梨涡气急败坏,声音中满是恼意:“我姿态都放得这么低了,你还想怎么样?”   谛神逸却转眸望向了门口,语气中满含了无奈:“你误会了,我……”   啪的一声,两扇门被猛力推开,一抹紫影冲了进来,大声叫道:“小涡姐姐,我听说你受伤了,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更是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直望着床上的两个人。   梨涡被这一变故惊得呆住,一时回不过神。   倒是谛神逸淡定至极,本已坐直的身体复又躺了回去,顺带给梨涡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捡起掉落在旁的书看起来。   “小纤,你怎么来啦?”梨涡的脸蛋有些红,意识到自己这样趴着很不雅,干笑着费力撑起身来。   “打搅了,我这就走。”小纤搓了搓手,双目迸发兴奋之色,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看起来非常奇怪。   梨涡眨巴眨巴眼,望着如一道流光般远去的紫影,面上的表情煞是可观。   少许时光后,她一爪子按在谛神逸拿着的书上,如此嚣张的动作成功让他看向她。   “被小纤看到了,现在该怎么办?”梨涡颇有气势地问道,双眼很亮。   “我说过,让你放开我,可你不依。”谛神逸语气淡淡。   “你又不说是小纤来了,在那种情况下,我自然会误解。”梨涡转了转眼眸,问道:“小纤误会了,你为何不解释?”   谛神逸似笑非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轻语:“我诱拐你,你非礼我,两厢情愿,这三种可能,你选哪一种?”   梨涡一怔,纳闷道:“你讲这个做什么?”她微动了动身子,长久撑着身体手臂很累,复又趴了回去。   “谛神逸,其实你也是有些喜欢我的。”她笑容可掬。   谛神逸不置可否,只轻柔地将她抱起安置到一边,帮她盖上棉被,轻语:“好好休息。”   他一指点出,将梨涡定在原处,收起书,起身整理微乱的衣裳,又道:“我去采些灵药来治愈你。”   “你想逃跑?不敢回答喜欢我?”梨涡言语相激,双眼亮晶晶的,既有得意,又有期许。   谛神逸并未回头,甚至步履都未有丝毫的停顿,淡淡道:“有些事,多想想;有些事,就不要想多了。”   话音还未落毕,他已消失在茅屋中。   人生在世,以责任为重   老驴自门口伸进头来,梨涡眸光一亮,赶忙使劲眨眼示意他进来,急道:“你的计策是否有误?我脸皮都这么厚了,可谛神逸仍旧不为所动。”   老驴无奈道:“小丫头,你那一双眼要来何用?”   梨涡不明所以,皱着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驴叹息道:“我真后悔撮合你与神逸,你与他根本不适合。”   “哪里不合适?”梨涡急忙问道。   若非她此刻不能动弹,怕是要急得蹦起来。那样一来,又得牵动伤势。   “他太内敛,不擅长以言语表达。你只听得到他的拒绝,却看不到他做的。”老驴摇头笑道,退回了身体,并带上了门。   “做的?”梨涡呢喃念道,微蹙着眉,眼睛直直地看向上空,思绪飘到了别处。   渐渐明白老驴的意思,她越想越兴奋,双眼亮如星辰。她安静地躺在那,却给人一种随时会蹦起来的感觉。   谛神逸刚一回来,便看到这样一个场景。他皱起眉头,迟疑问道:“可还好?”   矜持,矜持!梨涡默念着这两个字,笑道:“你回来啦?快放开我。”   谛神逸静默许久,方才道:“你还是被定住为好。”   他取出一株火红色的草,摘下一片叶子递来,轻语:“血凰草药性温和,疗速很慢,需五日你才能痊愈。”   梨涡的眼珠子乱转,默声咬着叶片,末了才评价一句:“真难吃。”   待一整株喂完,梨涡的神色已如常。   谛神逸解除了她的封印,却在转身离去之际,被她拉住了手。   她笑道:“我饿了。”   日渐正午,梨涡眉目含笑,毫不害臊地张开手,嘻嘻笑道:“抱我去厨房。”   谛神逸淡淡一瞥,漠声道:“每过一年,灵神便会被刻上一道痕迹。我细细查探过,你的灵神已有二十八道痕迹。”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换言之,你已有二十八岁,别把自己当小孩子。”   梨涡被噎得说不出话,呆愣地看着他冷漠地离开。   许久,她叹息着抱怨道:“这哪是高冷男神,分明是毒舌傲娇。”   梨涡挣扎着坐起来,在床头柜里翻找衣物。她先前受了伤,衣上沾了些血迹与灰尘,一直没机会换衣裳。   她艰难地换好衣裳,额头上冷汗涔涔,却也松了口气。   木门传来咯吱声响,谛神逸端着一只瓷碗进来。梨涡伸长脖子一看,那是一碗白粥。   “没啦?”她吃惊地问道。   “那些隔夜饭菜已被倒掉。”谛神逸将手中碗勺递于她。   败家!   “可就一碗粥……”梨涡苦着脸,迟迟不肯去接。   僵持了会,她眸光忽的一亮,抬起头笑嘻嘻道:“那你喂我。”   在故乡时,她也常看些情感类书籍,那里头男女主常常互相喂饭,喂着喂着感情就变得更深。   谛神逸平静地回道:“据我所知,你虽伤及肺腑,但四肢完好,不需我相助。”   “可你不也喂了我灵药么?”梨涡脸色一垮,双手端过碗,慢慢地喝着。   粥的温度适宜,不烫也不凉。   不多时,梨涡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她挪动身体,给谛神逸让了些地方,示意他上来。   在见到他皱起眉后,她赶忙补了一句:“我是认定你了才这么热情,你别误会我随便。”   但她转念一想,不足两日便认定了谛神逸,这难道不是随便吗?   她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不知该如何去解释。   谛神逸皱着的眉头并未松开,细细地打量她几眼,突然问道:“你确定么?”   梨涡一怔,隐约间意识到什么,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忙道:“当然,我很确定!”   他是准备回应她的感情吗?   “哪怕我随时会离开你一段时日?”谛神逸问道。   梨涡笑容一僵,热情稍退,心中有丝疑惑,却仍旧固执地回答:“你要带我一起。”   谛神逸眸光一暗,再度问道:“哪怕我随时会死?”   “为什么?”梨涡问道。难道谛神逸真是杀手,怕耽误她才一直没有回应?   谛神逸面色淡淡,不答反问:“哪怕在我心中你永远不能最重?”   这大概是必杀技,梨涡沉默不语,无法平静地对待这句话。   他微微一笑,眼中却有一丝落寞,轻声道:“你好好休息,别再想这些。”   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黑衫轻扬,那人尽显孤傲,亦有些许孤独。   “为什么?”梨涡猛地抬头,不满地问道:“你心里有别的女子?”   她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或许谛神逸曾有个青梅竹马,后被仇家追杀,两人生死相隔……自此之后,那女子一直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二十八年,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人,居然要如此倒霉?   谛神逸步履一顿,墨发如瀑布般流泻至腰际,自窗外吹来的清风撩起一缕发丝,衣袂轻舞。   他轻声道:“在这世间,无可奈何之事太多。人生于世,当以责任为重。”   “人生于世,当以责任为重……”梨涡喃喃重复道。   日渐西落,晚霞漫天。梨涡呆坐了一下午,终忍不住小憩了会,再度睁眼时,却已到了夜间。   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片月华洒了进来。   小纤伸进来半个头,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动,试探着问道:“小涡姐姐,你怎不点灯?这房里怎如此香?”   屋内漆黑一片,尤其是床边,只能看到床上有一团黑影。   梨涡偏过头,惊诧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到是她的声音,小纤松了口气,推开门跑了进来,笑嘻嘻地问道:“姐夫呢?”   梨涡蹙眉,问道:“哪儿的姐夫?”   “晌午时分与你抱在一起的谛神逸呀。”小纤双目贼亮,其内有神彩闪现,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左顾右盼道:“他人呢?”   梨涡垂眸,在床里边摸索出棉被盖上。   小纤很不见外,蹬掉鞋子就爬了上来,笑眯眯道:“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见梨涡仍旧不言,小纤感觉到不对劲,纳闷道:“怎么了?”   梨涡抱着一团棉被,声音低沉:“你误会了,那时我们在闹着玩。”   小纤惊得绷直身子,惊呼道:“怎么可能?”   她狐疑至极,直直地望着梨涡,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奈何光线太暗,她急得没轻没重地推了把梨涡。   梨涡倒吸一口凉气,挪动身子往里退了退,小声道:“我们只是在玩闹,你进来的时间太凑巧而已。”   见梨涡情绪低沉,小纤猛然想到一种可能,气鼓鼓道:“那时你使命抱着他,他的双手亦搭在你肩上,哪有这样闹着玩的?难道是他欺负你了却不认账?”   不待梨涡回应,她使劲一抱拳,咬牙切齿道:“太可恶了!用浓情蜜意哄骗了你,转眼就不认人!”   忽然,小纤一把抓住梨涡的手臂,紧张地问道:“你没被他骗去了身子吧?”   梨涡干咳了一声,嘴唇有些哆嗦:“你在想些什么?”   “他骗了你的感情,如今想抛弃你?晌午那刻,你不想离开他才抱着他?”小纤试探地问道。   梨涡随意一想,便补全了小纤的想法,好一副狗血淋淋的画面!   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抬手捂住额头,哀叹道:“不是这样的,他没有抛弃我。”   小纤抓了抓头,皱着一张脸,踟蹰着问道:“莫非是你在非礼他,而他双手搭在你的肩上是在推却?”   极致色女不顾伤势,见美男起意,欲扑倒之。然美男承天地之正气,坚决抵抗,不向恶势力低头……   梨涡木着脸,已说不出话来,幽怨的眼神频频瞟向小纤。   迟迟等不到梨涡的否定,小纤神色怪异,惊呼:“难不成我猜测为真?”   梨涡捂脸哀叹,唯有回答一句:“我和他相情相悦。”   她摸了摸腹部,催道:“去弄点吃的来,我好饿。”   “我又不会下厨。”小纤瘪了瘪嘴。   “去小镇上买些来。”梨涡毫不客气地吩咐。今日就吃些馒头和白粥,口味太淡,她很怀念那些油腻的食物。   这两年来,她虽与小纤常有来往,但从未接受过后者的财物,只偶尔让小纤替她弄些好菜来解解馋。   “遵命!”小纤板着个脸答道,转瞬又笑了起来。她自床上爬下来,替梨涡盖好棉被,如一阵风般窜了出去。   梨涡独自待了会,顿觉房中太过寂静。她紧捏着被角,一番迟疑后,下定决心去问个明白。   月华清幽,云天寂寂,院中空荡,不见老驴的身影。别家几点烛火闪烁,其影像跳跃在梨涡的眸子里。   谛神逸的房屋也是一片漆黑,梨涡心中徒然一紧,身子仿佛被定住一般,竟有些抬不起脚。   “咚咚咚!”有些许急切的敲门声回荡在院中,月光依旧清冷,没有被这突兀的声响扰乱。   梨涡扶着墙,猛地推开了门,一片月华倾泻而落,照亮了屋里少许地方。   她长长的影子印在地上,脸背着光,一双眼眸转动,看向屋内每个角落。   没有一个人!   虽非英雄,仍顶天立地   寂静得渗人,月光霎时变得惨白。屋内刺骨的寒,与月光相映,更添一抹冷然。   梨涡本就受了伤,此刻站久了腿一软,摇晃着朝旁栽倒,但被人扶了下,撑着墙才稳住身体。   “你在找我?”淡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仿佛与月华融在一起,空灵而缥缈,带着无限的距离。   梨涡火气上涌,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你去哪了?”   “我与孤峰去选葬地。”谛神逸脸色不变,并未因她的态度生怒。   梨涡嘴巴蠕动,却不知该如何说。她先前看到这一室清冷,下意识便以为谛神逸与老驴离开了,这才不管不顾地发怒。   此刻理智回笼,才想起她没有理由生怒,人家要走要留不关她的事。   “下次,你若是出去,要同我说一声。”梨涡低语。   谛神逸淡淡地应了声,声音毫无起伏,听在梨涡的耳中有一种敷衍的味道。   她心中憋着的一股火无处可发,只以硬邦邦的语气说道:“你住在我家,我自然应当表示关心。”   梨涡双腿打颤,站得很不稳。她只好侧靠着墙,以稳住身体。   谛神逸似有叹息,俯身抱起她,朝屋内走去。   梨涡下意识抓着他的衣裳,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松开我的衣服。”谛神逸淡淡开口。   梨涡轻眨着眼,不知从哪生出一些勇气,忽然凑上去吻了下他的脸颊。   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犹如鼓擂。   紧张、不安、欣喜、羞涩……   恍若有百种情绪流转心间。   谛神逸维持着抱她的动作,立在床前,不知是呆愣住了,还是不为所动。   梨涡低垂着头,有些不敢看他。寂静的夜里,她的心跳声很响,也跳得很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梨涡已平复心绪,寻思着是否该再进一步时,谛神逸忽而侧头向她望来,淡淡的语气中隐含着一丝异样:“我去熬些粥给你。”   梨涡有点不满。她鼓起勇气去吻他,他竟然轻飘飘揭过。   “小纤去买了吃食,你陪我说说话。”她紧攥着他的衣不松手。   谛神逸沉默少许,无奈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梨涡眸光陡然一亮,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依言放开了手,笑颜如花:“我等你,你好好想想我们的事。”   谛神逸点燃烛火,留下一脸傻笑的她去了厨房。   梨涡整个心都在荡漾,时不时传出一声怪笑,在这夜间格外的渗人。   近两个时辰过去,谛神逸仍未回来。   梨涡摸了摸小腹,想如厕。她挣扎起身,寻来夜壶。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时,谛神逸才慢悠悠端来一碗白粥。   “你考虑好了吗?”梨涡一把抢过碗,几口喝完后便双眸发亮地望着他。   “我会在这待上一段时日,直到孤峰寿元断绝。在那时,我会做出选择。”谛神逸抬起一根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唇边似有一丝极淡极淡的笑容。   他俯下身来,双手撑着床,慢慢靠近梨涡。   见他越来越近,梨涡脑里发晕,心中极紧张,以为他要亲吻她,却听到他以温和的语气说着让她嘴角抽搐的话:“这段时日内,别对我动手动脚,会影响我的选择。”   梨涡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咬他一口,明明他也抱过她,如今却不准她动手动脚。   突地,谛神逸扬声道。“她在这里。”   房门被劲风刮开,小纤嗖的一下飞入屋内,笑脸吟吟地直看着谛神逸。   梨涡轻咳了一声,成功吸引了小纤的注意。   小纤转头望来,笑容中略带戏谑之味,还朝她眨了眨眼。   梨涡心里发毛,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小纤传音取笑道:“小涡姐姐,我是否又打搅了你的好事?”   梨涡心里一个激灵,急忙传音道:“没有,你别乱说。”   “这大美男晌午遭你非礼,此时还待在这,想来对你并非无意。小涡姐姐,你加把劲,这美人很快就是你的。”小纤传音道。   梨涡捂住眼,神情郁卒,小纤如此彪悍,她深感架不住。   “你把东西留下,去我屋里将赤蛇果带走。”她苦着脸,对小纤下逐客令。   “赤蛇果?”小纤疑惑问道。   “它对修为有益处。”梨涡细细地介绍了一遍赤蛇果,嘱咐道:“服用时,最好在你爷爷的照看下,免得生了变故。”   始一说完,她催促道:“赶紧走。”   小纤扁着嘴抱怨了几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陡然变得奇怪,笑道:“长夜漫漫,小涡姐姐可别忘了身上的伤。”   她仍旧不放心,叮嘱谛神逸:“你记得悠着点。”   话一说完,她将手中食物堆到梨涡身上,转身跑了出去,还很细心地替两人关上了门。   梨涡偷偷瞟了眼谛神逸,见他也望着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院中再度传来声响,老驴踏步进院,以头推开房门,眼中似有些笑意,说道:“神逸,你突然丢下我独自离开,就为了回来吃点东西?”   梨涡的眼眸骨碌碌转动,她一时倒忘了老驴,原以为他早就待在院中,此刻才知他刚回来。   “葬地选好了吗?”梨涡问道,话一说完便意识到不对劲,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都怪谛神逸,一直在她面前念叨那两个字,让她无意间说露了嘴。   老驴毫不在意,点头道:“已选好。”   “我特意在外逗留了两个时辰,小姑娘可有些进展?”他探进半个身子,耳朵精神抖擞地立着。   梨涡有些许窘迫,但架不住老驴期待的眼神,便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老驴满意地缩回头,眼中划过两道神芒,两扇房门自动闭合,遮住了谛神逸看向他的目光。   梨涡偷偷地笑了笑,在感觉到谛神逸望来的目光后。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   她抱着包好的食物,移动脚慢慢下地,欲站起身来,却不慎牵动了伤势。   谛神逸似看不过去,上前一步将她抱起,往不远处的木桌走去。   梨涡弯了弯嘴,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坐在凳上后还不忘补一句:“我可没对你动手动脚哦,这是你主动的。”   谛神逸凝望着她,神情中似有不满。   梨涡欢快地品着佳肴,抽空说出一句:“都言男儿豪情纵天,怎能一心只有儿女情长?”   “你说人生在世当以责任为重,这句话我亦认同。人即便不是英雄,也要顶天立地!”   梨涡收起笑,又做恶狠狠之态:“但除责任外,我必须最重!”   谛神逸面容平静,黑眸中却染上些许笑意,微扬了下眉,似有挑衅之味,轻语:“那要看你的努力。”   太嚣张了!梨涡心有忿意。凭什么要她努力,为何他就不能费点心思追求她?   似看出她的不满,谛神逸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还未决定留下。”   “等我追到你后,就抛弃你。”她扒拉着饭,语音不明:“到时就等你来追求我。”   梨涡慢悠悠得吃着饭菜,心里却想到了别处。她其实并没有那么豁达,虽能理解谛神逸,但终有些介意。   只是人之一生,爱情能保持多久?   待心中情冷却,纵然那时他不爱了她,却因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责任,想必以责任为重的他,也会与她相敬如宾。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谛神逸已明言会以责任为重,她若想与他在一起,只能退一步。   “在我故乡有女孩子说过,她敬佩英雄,但却不想嫁给英雄,只因太过痛苦。”梨涡叹息。   在英雄心中,他的亲人绝不会是最重。责任,仁爱,大义,他心中囊括了太多,以致留给妻儿的空间太少。   梨涡沉思许久,一把握住谛神逸的手,郑重道:“你修复好我的修仙灵根,我想报师尊和小风的仇,也想和你一起战斗。”   并肩战斗,是这世上最长久的爱!   谛神逸唇角微勾起一丝笑容,询问道:“你可知我的身份?”   “锄强扶弱的杀手?”梨涡猜测道。   一个以责任为重的人,想必也是品行端正之辈,联想到她之前的猜测,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谛神逸以手撑着头,弯着头望着她,神色略显慵懒,问道:“你可知修仙境界?”   梨涡点点头,修行共有六大境界,被人编成一首歌谣记载在古籍上。   幼入修行遇止心,问道三千明如镜,滚滚红尘历九劫,三十三重化成神,一念花开凌大道,天地慑服神圣威。   “止心,问道,明镜,历劫,化神,凌道。”梨涡念道。   修炼一途虽只有六大境界,但极为难修,以她的资质费时七年还在初层的止心境界。   一世凡尘,平三世动乱   烛火忽闪不定,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在微凉的秋日里,屋内暖意浓浓。   梨涡转了转眼眸,捏了捏谛神逸的手,好奇地问道:“你在哪个境界?”   “我并未在那六大境界中。”谛神逸抽出手,递来一方手帕。   梨涡狐疑,接过手帕随意地擦了擦嘴。   “我去打些水来。”谛神逸抬手一抹,桌上的残羹冷炙尽收于灵界中。   梨涡拉着他,可怜巴巴地说道:“别扔了,这还有一半呢,我明日还要吃。”   谛神逸的神色中虽有不赞同,但也未多说,只点了点头,提着包裹走了出去。   门一打开,月华洒了他一身,流泻出一抹清冷与孤傲,霎时与这夜间融为一体。   很快,谛神逸打来一盆水,木盆中清水荡漾,很是干净。   梨涡洗净手与嘴,再用另一方帕子擦干,便笑眯眯地张开手,等着谛神逸抱她去床上。   谛神逸似是不曾看到,极为淡定地将水盆放还。   直到他再一次进入屋中,身后的门才自动闭合,遮掩了如水如烟的月华。   他轻柔地抱起梨涡,慢慢地向床榻上走去。   梨涡眸光轻颤,心中忽然起了些尴尬,终想起不知被她扔到何处的矜持。   直到淡淡的疼痛拉回了她的神智。她捂住腹部揉了揉,哀怨地瞟了眼谛神逸,小声道:“我大概吃撑了。”   晌午就喝了碗粥,她挨饿到现在又猛吃了些油腻食物,本就受了伤,哪经得住这般折腾。   只揉了会,她便没了力气。先前她被紫阳门的青长老击中左腰处,揉时又不能大力,会牵动那边的伤势。但她不大力一些,腹中的疼痛又不消止,真是左右为难。   “疼。”梨涡苦兮兮叫了声,偷偷地瞟了眼谛神逸。   谛神逸不语,身体微动正欲坐在床沿上。   梨涡眼角余光瞟见他的动静后,立马很有眼色地费力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地方。   矜持,果然不适合她!   谛神逸一手倚着床,一手搭在她腹部。他手心绽放神芒,点点星光跳跃,致使手上温度略高些。   梨涡初始还有些紧张,很快就放松下来。她感觉毛孔舒张,舒服至极。   动作轻而缓慢,不曾牵动左腰上的伤势,温热的手又使腹中疼痛略减。   梨涡扒拉些被子盖在身上,满足地眯着眼睛,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好些了吗?”谛神逸轻声问道。   梨涡睡眼惺忪,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意:“你累了吗?”   “不累。”他答道。   梨涡仔细辨认,确定他确实不累后,才闭上眼小声道:“还有些痛。”   感受到按在腹部的手并未拿开,她弯了弯嘴,心满意足,厚着脸皮享受。意识渐渐松散,她轻哼了声,进入了睡梦中。   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谛神逸微怔,细细瞧了眼梨涡,唇边似弯起一抹略带无奈的笑容。   鸟儿轻鸣,梨涡好梦自然醒,略略翻了个身,睡眼朦胧间,感觉到腹部那有些异样,这才思绪回拢了些。   她脑中忽然浮起昨晚的一切,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却见谛神逸以手撑着头,侧身躺在她身边。   梨涡初时有些惊吓,只一瞬脸蛋微红,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听谛神逸轻声问:“左腰与腹部还痛吗?”   她愣了会才意识到刚刚翻身时压到了伤口,此刻却没有疼痛感。她笑弯了眼,满怀谢意道:“不痛了,我替你揉揉手吧?”   谛神逸收回手,淡淡地拒绝:“不必,我不累。”   温热离去,梨涡初时有些不适应,便裹紧了被,认真问道:“我们同榻而眠,会对你的选择有影响吗?”   见谛神逸望过来后,她立时推卸责任,笑眯眯说道:“这一切都是你主动的。你要负全责。”   谛神逸微蹙下眉,眸中似有些不悦,神色里有一瞬的冷漠,倏然自屋中消失。   梨涡心中突感不安,笑容顿失,嘟囔了几句,翻过身以棉被蒙住头。   忽然,她脑中传来老驴的神念传音:“神逸尤其不喜被人威胁。”   梨涡双眸直直地望着,棉被里光线很暗,眼前的黑暗令心中的委屈更加清晰。   她低声道:“我与他相识不过两日,摸不清该如何与他相处,自然做不到尽如他意。”   老驴叹息一声,传音道:“我劝过你追求时脸皮厚些,但从未要求你放低姿态。怜不是爱,若想他爱你而不是怜你,就别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梨涡苦笑道:“谛神逸随时可能离开这里,举世茫茫,我根本不知到何处去找,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她也不愿这样,威胁谛神逸对她负责,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这绝对违背了她的原则。   “若他不想你近身,你此生都别想碰到他一根手指头。”老驴传来的神念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之味:“你真是自作聪明。”   梨涡怔忡,半晌才带点儿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你是说他原本打算……”   “如我所想无误,他大概会陪你一世凡尘。”老驴传音道。   梨涡乍然得知心愿达成,心中竟有一丝不真实感,是以她的语气满是怀疑:“可他不是有很多事要做吗?”   况且,他昨夜还说过,他还没决定留下。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老驴似有不忍,传来的神念中也带有一丝悲凉:“凡人一世不过百年,待你魂归九天,他将会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届时,一个孤零零的身处坟冢里,一个回归到他原本的生命轨迹中。这一世,再不会有交集。   “我可以修行。”梨涡小声说道,若她强大起来,也许可以帮他。   “他没有时间等,能抽出这百年已是极限。”老驴传音道,随即又叹息一声:“这一世太难了,那些战斗太残酷,便是神逸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极有可能陨落。”   梨涡的眉头拧了拧,极为谛神逸担忧。她猛地掀开被褥,翻身慢慢下床,一面出屋一面问道:“什么战斗?”   “平定三世动乱。”老驴直勾勾地盯着梨涡,语气严肃道:“你只有两条路可选,其一放弃修行,与他做百年夫妻;其二便是继续修仙,自此可能与他再无瓜葛。”   梨涡一心只注意老驴前面的话,倚在门边轻声问道:“三世动乱?”   老驴闭了闭眸,语气中若有苦涩意味:“混沌大帝一生征战,最终半具残尸匆匆葬入混沌潭;狐帝终其一生平定动乱,最终肉身尽毁、灵神尽碎,就此湮灭天地间。”   他随即问道:“你觉得他会是什么结局?”   梨涡自是答不出,怔怔地望着老驴。   “也许自身垂死才堪堪平定动乱,也许至死都不曾平定。”老驴低下头略略摇了摇,叹道:“强大的实力永远伴随着责任,而不是潇洒与任性。”   梨涡慢慢滑落身子,坐在门槛上,双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下一小排阴影。   “梨涡?”院门外,一男一女两个村人背着竹篓,领着个小孩,他们黝黑的脸上堆着笑。   其中男村人说道:“昨夜晚些回来时见你屋里漆黑,以为你已歇息了,才今早来与你说。”   梨涡站起身来,慢步走去欲打开院门,途中疑惑问道:“林叔叔、张婶子,你们寻我可有事?”   “昨日途径你田中,见稻都已割好。”林叔叔挠了挠头,憨笑道:“我本以为被人偷了,幸亏你婶子提醒,田中被整理得如此好,想来是你做的。”   “前日你田里还是满的,一夜未见就已割好,我们也是见着奇怪。”张婶子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的手,腼腆地笑了笑。   “我有人帮忙。”梨涡也随之笑了笑,将三人迎了进来,笑道:“张婶子,我近来得了三匹布,劳烦你帮我做三件衣裳。布料充足,剩余的张婶子可自行处理。”   “只是一些小事,哪能占你便宜。只是近来较忙,需过些时日才能做。”张婶子说道。   梨涡摇头,含笑道:“我只需三件,多了搁着也是浪费。我若拿到镇上去做,还需费些钱,张婶子就不要推却了。”   张婶子想了想,只得应承下,脸上有些许不好意思,呐呐道:“我做的也不是很好,难为你不嫌弃。”   “婶子谦虚了,你的女红可是我们村最好的。”梨涡嘻嘻笑道:“就这样说定了,晚间时我将布料送去你们家。”   待送走叔婶,梨涡脸上的笑渐渐淡去,轻呼出一口气。她的伤势好多了,站在这陪人聊会儿也不累。   她低着头转身往回走,却差点儿撞上了人。她略略后退小步,抬头望去,不出所料是谛神逸。   他静静望了她一会,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周身气息清冷如月华,语气中似含有些许歉意:“我走时太匆忙忘了知会你一声。”   “你不生气了?”梨涡一心扑在这上面,倒没怎么注意他的话。   谛神逸微侧着头,目光中略带些疑惑,似想到什么,朝老驴淡淡一瞥。   红枫如火,千里送请帖   天蓝云白,略有些凉的微风轻拂过万物,一字排开的大雁朝南飞去。远处青山峻岭,蒙蒙雾气环绕,宛若仙家净土。   见谛神逸望过来,老驴供认不讳,笑道:“以我的驴生经历来看,适当的小误会有利感情发展。”   梨涡嘴角一抽,禁不住瞪了眼老驴。原来谛神逸根本不曾生过她的气,老驴却故意说些那样的话让她误会。   “看来好多了。”谛神逸轻语。他手心处跳跃着点点光曦,一株颜色通红的草忽然浮现。   梨涡定睛一看,它正是血凰草,可治愈她的伤势。   她眨了眨眼,默声接过血凰草,直接将整株草塞入口中,皱着一张脸艰难地嚼烂吞咽。   淡淡的灵气流转四肢百骸,犹如身处暖炉之中,血凰草药性温和,算得上是温补之药。   “你要不要做些衣裳?”梨涡身形微晃,顺势抓住谛神逸的左袖。她前日做完被套后,那两匹黑布还剩了不少,足够做一两件衣裳。   “你做?”谛神逸语气微扬,似乎带点儿戏谑之味。他右手轻抬,很自然地怀住她的腰,助她些力气以便她站着舒服些。   “是隔壁的张婶子做。以我的手艺,便是我做了,你也不敢穿。”梨涡嘟囔,眼角余光瞧见老驴很是欢快地甩着尾巴,似乎在取笑她。她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我衣裳足够,你可留着做别的。”谛神逸垂眸低笑,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耳尖。   梨涡的脸蛋倏然变红,心跳加快。他的声音低沉而极富有磁性,用她故乡的话来讲,便是极其的性感。   “抱抱,羞羞脸!”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小不点躲在院门后,小小的头露了出来。   梨涡偷偷瞟了眼谛神逸,随即横了眼小不点,故意板着个脸道:“嚷小声点,免得叫人听见了坏了你哥哥的清白。”   谛神逸似笑非笑,垂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握着她腰的力气大了些。   梨涡吃痛,赶忙纠正道:“我说错了,是坏了我的名声。”   张爷爷步履蹒跚,自拐角处走来,见到这一幕后一怔,随即眉眼里攒出点笑意,慈祥道:“梨涡也是大姑娘了,是该找个婆家。”   晴空碧如洗,微凉的风吹起众人的衣裳。   梨涡轻皱着眉,寻思着她是否该做个娇羞的表情,再说一句她在这世上已没了亲人,婚姻大事就托张爷爷做主?   可谛神逸会同意吗?   “不请人屋里坐么?”谛神逸轻声提醒。   梨涡自杂乱的思绪里收回心神,招呼张爷爷与小不点屋里坐。   她本欲让爷孙俩这几日都来她家吃,只是昨日赔了些钱后,家里一贫如洗,哪还好意思请人来吃饭。   幸而张爷爷推却,言称他与小不点能过日子,不好再去叨唠她。   “我和娃子还要去田里收拾,明年春日才好播种,就不进屋了。”张爷爷牵起小不点的手,瞧了眼懒散蹲在墙角的老驴,善意提醒梨涡:“这驴太老了,还是快点宰掉吃了吧。”   老驴眼睛微眯,嘴巴一张,一口稀松却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他打了个响鼻,随即翻了个身,面向院墙,将驴屁股对准了众人。   梨涡干咳了一声,眼睛里满是笑意。这老驴太有性格,想来年轻时也是一能折腾的主。   张爷爷并不知老驴是修士,对于他这些动作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着和梨涡道别。   梨涡小幅度地挥了挥手,目送爷孙俩离去。她扯了扯肩头的发丝,时不时抬头看眼谛神逸。   见梨涡并未有进屋的打算,谛神逸轻声道:“我去拿个椅子来,你坐着罢。”   “我想去拾枫叶。”梨涡小声说道。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因她要枫叶是为送谛神逸,可她此时不便独自一人去,需他搀扶她。   天色已亮,大多数村人正欲去田中割稻,若她真去拾枫叶,很有可能会相遇他们。   若是谛神逸扶她去,村人便是再纯朴,面对她与他如此亲密的动作,也会误会。   诚然,谛神逸心思通透,略略扫了眼周遭的袅袅炊烟,耳旁隐隐传来窸窣动静。   他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抬手顺了顺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现在要去么?”   梨涡轻轻地点了个头,耳尖地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其内还夹杂着小孩软软的声音。   “那去吧。”谛神逸话语简洁,欲扶着她缓步走出。   “等会。”梨涡慢步进屋,一番洗簌后,这才与谛神逸一道外出。   不出她所料,一路果然碰上许多村人,所幸都是充满善意的取笑。   梨涡轻咳两声,被许多村人打趣,心中多少生出一丝尴尬,忍不住将头埋进谛神逸怀中。   谛神逸面色淡然平静,只在村人嘱咐他照顾好梨涡时,才微微点了个头。   “到时可得请我们来喝喜酒。”许多村人笑道,大步远去。   满地的枫叶,梨涡摸了摸下巴,瞧着枫树上越见稀松的枫叶,郁闷道:“秋日已过去一大半,枫叶越发火红,到冬日就没了。”她以后去哪儿找枫叶送他?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狂风,红枫被吹得漫天都是。   梨涡不得已闭上眼,忽的脸上被拍上了东西。她抬手一抹,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瞧见了手上的东西,原是被风吹来的一片红枫。   她躲入他怀里,避开那随红枫一同起舞的灰尘,细细瞧着这片有缘的枫叶。   它色泽不错,也没有枯黄,开得正艳。   “送你了。”梨涡抬起头,递上枫叶。   狂风已止,红枫纷纷扬扬飘落,好似飞舞的花朵,两人的衣襟发丝上都驻留着一两片枫叶。   梨涡眉眼里含着笑意,那般直直地望着谛神逸。   艳艳的红枫自两人身边穿过,他神色异样,似有些恍惚,就连向来清亮的眸里也似染上了一层迷蒙。   似被迷惑了,他慢慢靠近。   梨涡的心跳犹如擂鼓,砰砰跳得她脑里发晕,扶在腰间的手那里更是传来阵阵热意。   她站立不稳,恍觉要瘫下去之际下意识抱着他的腰,手中的枫叶无声地飘落在地。   但就是这一抱,震散了那一丝旖旎。谛神逸动作一顿,眼底的迷蒙尽去,神色重回初的淡然。   梨涡眸光轻颤,虽还抬着头,但却不再直望着他,只是紧张地等待。   谛神逸略一沉吟,倒没做什么胆怯之举,依着先前的目的在她唇上轻轻一触。   温热转瞬即逝,恍若是梦,梨涡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这可是她的初吻,怎能这样平淡呢?   梨涡有点不满地唤道:“谛神逸……”   谛神逸凝望着左上方,神色平淡,似未听到她的话。   梨涡很不高兴地嘟囔了几句,但想到今日有如此大的进展,不自觉又笑出了声,很厚脸皮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突然,霞光肆舞,光雨纷飞,淡金色涟漪扩散,这方天地变得紊乱,秩序神链宛若利箭寒芒动世,一朵朵神莲于虚空中绽放。   天地不稳,恐怖威压骤现,道纹交织成片,射出一道道光束,与淡金色涟漪对抗,似乎在阻止它扩散。   淡金色涟漪中,有形神则恍若潮水涌来,一波更胜一波,有如乘风破浪之势,终冲破了那大道纹络,令由大道交织出的阵纹图破灭,它现世而出!   淡金色浪潮始一出现,便让这方天地的草木走向衰败,枫叶片片凋零,气候越见寒冷,仿佛从秋天一下子到了冬日。   梨涡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那淡金色涟漪,却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熟悉感。   淡金色浪潮翻涌,犹如千军万马袭来,有毁灭一切的能力。   它化成一支利箭,周身光雨纷飞,直奔谛神逸的眉心而来。   凌厉惊天地,寒芒动九霄!   谛神逸面色凝重,将梨涡护在身后。他抬起一根手指,一指点出,神芒迸涌而出,对上那急速而来的利箭。   神霞太过炙烈,刺得梨涡不得不紧闭双眼,纵如此也是眼泪直流。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说:“神皇,久仰!”   声音飘渺至极,入耳即忘。但不知为何,那个声音却令她心中一颤,熟悉之感自灵魂深处蔓延开来,令她心中酸涩,眼泪流得更凶。   她嘴角蠕动,心中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百转千回,却总是无法宣泄出来。   待一切平静下来,她才抹尽眼泪,恍觉自己遗忘了重要之事。   她微微睁开一条缝,却见谛神逸微蹙着眉,似在沉思、   “刚才怎么了?”她问道。   谛神逸沉吟少许,神色舒展开来,回归平静,淡淡道:“禁忌之力现世,不符合天地规则,以致它初始之时遭遇天地阻击。”   “它突破了天地的桎梏。”梨涡想到之前的情形。大道纹络交织出现,与那淡金色涟漪对抗,但终究不敌,被它冲出来。   她疑惑问道:“可它为什么攻击你?”   “不知。”谛神逸答道。他顿了顿,又道:“这是来自未来的攻击,跨越时间长河,那位对于时间领域极其擅长。”   “什么意思?”梨涡有点不明白。   谛神逸倒无厌烦之色,耐心解释:“他真身在未来,所发的攻击却跨越了时间长河,追溯到过去,也就是我们这个时代。”   “这么厉害?”梨涡咂舌,简直颠覆了她的世界观。   她心中一惊,急问道:“如今你很强,他伤不了你,可过去你弱小时,他会不会出手?”   谛神逸摇头,微笑道:“寻找正确的时空位置很难,除非以神演术追溯因果时偶然触之,但几率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这道来自未来的攻击可称之为奇迹!   “若被他寻到了呢?”梨涡满脸担忧。   这修仙世界太不符合常理,发出的攻击竟能跨越时间长河,若过去的人真因此被杀,岂不是改变了历史?   她联想到自身,也是穿越了时空,才来到了此处。   “我虽不擅时空之道,但却能扰乱时空之力。若真有人对过去弱小时的我动手,那必将越过现在的我。”谛神逸眉目含笑,周身气息依旧清冷。   他屈指一弹,神霞展动,先前被淡金色涟漪扰乱的气候恢复正常,枫叶依旧挂满枝头。   小村中安静无比,无一人出来查探,仿似毫无所觉,未曾感应到这些变故。   谛神逸俯身将梨涡轻柔抱起,慢步朝屋中走去。   梨涡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问道:“你会出手干预,挡住来自未来的攻击,救下过去的自己?”   谛神逸点头,侧头看了她一眼,复又目视前方,缓步而行。   “若是有来自过去的攻击向你出手呢?”她又问道。   “若真如此,那我早就死了,可我如今还活着。”谛神逸微微一笑,又道:“时间法则作为最难修炼的法则之一,这一纪元自今还无人可登临巅峰。”   他微微侧头,想了会儿,轻声道:“唯独在远古神话中,有一位触摸到了,在这一领域他可谓是古今第一人。”   “谁呀?”梨涡好奇问道。   “颛顼天帝,被誉为时空之神。”谛神逸答道。   梨涡细细思索,指尖捏着谛神逸的一缕发丝。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似乎是她故乡的人物。   忽闻一声鹤鸣,她转过头去,却望到一头仙鹤自远方飞来,待飞得近了,她才瞧到仙鹤上坐着三个人。   紫衣飘飘,那是紫阳门紫色系门人的服饰。   显然,那三人也看到了梨涡,却因她此刻身处别人的怀中而神色一怔。   三人身形一闪,已到了梨涡面前,那老者神色有片刻的恍惚,感慨道:“梨涡,好久不见。”   梨涡示意谛神逸放她下来,拱手笑道:“紫长老,您来此可有事?”   两年前,若非紫长老与赤、黄两名长老合力护她性命,她大概早就死在紫阳山上。   “我奉掌门之命送你请帖,邀你去观云辰与云烟的婚礼。”紫长老递上一份烫金请帖。   抉择   梨涡蹙眉,扫了眼紫长老带来的两名弟子。她在紫阳门中从未见过,想来是她被逐出门派后新收的弟子。   “无妨,有话可问。”紫长老温和道。   “只是送份请帖,何以劳动紫长老亲自送来?”梨涡低声请教,心中却有一丝愤懑,竟是奉掌门之命邀她观礼。   他都是紫阳掌门了,还想做什么?   “听青长老说,有人救你而伤了他。”紫长老言简意赅,眸中精光涌动,看了眼梨涡身旁俊美至极的谛神逸。   梨涡明了,因她身边出现了高手,让师伯有了危机感,这才让紫长老来探明情况。   所有长老中,唯数紫长老最为耿直,虽曾是她师尊的心腹,但却更关心紫阳门,是以师伯才将试探她的任务交于他。   可以预见,若她想对付师伯,紫长老也许会帮她,但若因此损了紫阳根基,想必紫长老不会容她。   “紫长老放心,一月后我必会去观礼。”梨涡微笑道,敛去心底的心思,一派地端庄有礼。   紫长老点点头,沉吟少许,忽然问向谛神逸:“老朽为紫阳门陆长天,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望仙,谛神逸。”   望仙?梨涡暗暗疑惑,这莫非是谛神逸修仙的门派?她忽然想起自己对谛神逸的过去并不了解,却这么急急地把自己交了出去。   “还盼能与道友进行道法切磋,互相印证,共同进步。”紫长老抚须笑道。   “抱歉,我无此意。”谛神逸淡淡说道。   紫长老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但到底非常人,很快便恢复从容,笑道:“一月后,还望道友一同来观礼。”   “紫长老放心,我会与他一起去。”梨涡坚定道,惹得谛神逸看了眼她,但未出言扫了她的面子。   紫长老见目的达到,也不多做停留,带着两名弟子乘仙鹤而去。   梨涡仰着脸,认真解释道:“我师尊葬在紫阳门后山,我想和你一起去拜祭他。”   “好。”谛神逸轻声道。   梨涡忽的扬起一抹笑,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起去拜祭她师尊,这算是确定关系了吧?   一回到院中,老驴听到声响转过身,梨涡霎时笑开了脸,不时地挤眉弄眼,期待他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扶着她腰的力道加重些,她才收敛,含笑地瞟了眼谛神逸,整个心都在荡漾。   一坐到凳上,梨涡便倒了两杯水,抓起一杯润了润喉咙。   却在这时,屋门忽被打开,一个灰衣老者走了进来,头发稀松,满脸皱纹,一双眼睛浑浊无光。   梨涡站起身来,疑惑地问道:“阁下是?”   老者毫不客气地坐在另一个凳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道:“孤峰。”   梨涡一怔,脱口说道:“你是老驴?”   “我特地恢复人身是来给你道喜的,顺带问问你的选择。”老驴虽在微笑,但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梨涡颇感压力,在这股威压下竟有些说不出话,就连拿着水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什么选择?”谛神逸开口问道,轻飘飘解除了所有威压。   梨涡暗暗松了口气,把玩着水杯轻声说道:“与你一世凡尘,或是等你平定动乱。”   “你如何决定?”老驴追问道。   梨涡神情认真,望着谛神逸,问道:“如果我选择修仙,你会先去平定动乱?”   “修士实力越强,寿命越长。凡人一世不过百年,我尚可与他们周旋,推延动乱爆发时日。”谛神逸若有所思,问道:“你想修仙?”   “这并非上策,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老驴严肃说道,持反对意见。   梨涡怀着侥幸的心理道:“我可以继续修仙,你推延动乱爆发时日,能推多久就推多久,这并不矛盾,我不一定非要放弃修仙。”   “这行不通,若平定动乱失败,我一旦死去,你会很危险。”谛神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没有再说下去。   “为什么?”梨涡不明所以。   “你真的想修仙?”老驴问道。   梨涡沉默一会,手指轻抚着水杯,低低说道:“师尊和小风的仇,我想报。”   “若是如此,我可以代劳。”谛神逸轻语。   “紫阳掌门代代出自我们这一脉,可如今被师伯夺了去。我并非想做掌门,只是不想绝了这一脉。”梨涡语气低沉。   以前修仙灵根被毁,她没有办法,可如今能继续修仙,若她依然放弃,如何面对九泉之下待她如亲女的师尊?   老驴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谛神逸抬手阻止。他轻声道:“那好,你继续修仙。”   “那你……”梨涡神色紧张的望着他。   谛神逸唇角微翘,墨玉般的眼眸似漾起一丝涟漪,犹如划破黑幕的一缕晨曦,犹如万里冰原上忽然盛开的一点火花。   他轻笑道:“等我平定动乱,我们再成婚。”   梨涡心有忧虑,禁不住试探问道:“如你没有成功平定呢?”   谛神逸以手撑头,微笑中有了些戏谑之味,轻语:“我们还未成婚,你也不必寡居,还可寻个人嫁了。”   “我和你说正经的!”梨涡气恼,瞪向他。   谛神逸轻笑出声,神情一下子慵懒了起来,不复平日的严谨,但语气却是格外的认真:“等我平定动乱,我们再成婚,那时,我让举世万般光彩尽加你身。”   这就是老驴说的谛神逸太内敛、不擅于以言语表达?   梨涡脸蛋微红,初次听谛神逸说如此煽情的话,竟让她一时羞赧,梗着脖子说道:“谁,谁要你这么做了?”   “口是心非。”老驴挑眉,语气中带点儿玩味。   梨涡脸红脖子粗,恼怒道:“老不正经!”   却不想,老驴笑得更加玩味,更是戏谑地瞧了眼谛神逸,压低声音:“我很老么?”   “莫非你认为自己很年轻?”梨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谛神逸蹙了下眉,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梨涡。   老驴乐呵呵的说道:“我与神逸同岁。”   梨涡呆愣,手一松,水杯直直地掉落在桌上,连着打了几个圈。许久,她嘴角抽搐道:“同岁?”   谛神逸一袭黑衣,容貌不过二十来岁,年轻、俊美。老驴却是满脸皱纹,算得是九旬老者,这两个竟是同岁?   梨涡恍觉遭雷劈一般,近乎哀怨的问道:“你们真是同岁?”   老驴笑道:“神平定动乱时,我几乎帮不上忙。”   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梨涡细细思索许久才恍然。   修士修为越高,寿命越长,老驴与谛神逸虽同岁,但因修为之别,使他们一为老者,一为青年。   “你们多少岁?”梨涡惊叹地问道,在看向谛神逸时脱口而出:“我没有嫌弃你老的意思!”   谛神逸微黑了脸。   “总之,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老驴说了一大串爷爷,这才乐呵呵地笑道:“都有资格。”   梨涡嘴角抽搐,只惊愣一会,立马向谛神逸表明心迹:“在我故乡,爱可以跨越一切,这年龄不在话下。”   谛神逸淡淡一笑,狭长的眼睛微眯,正欲启唇,却被梨涡一把拉住手,她紧张地问道:“你应该不用我跨越种族吧?”   她下意识瞟了眼老驴,咽了口水,结结巴巴地问谛神逸:“你不会,是、是驴吧?”   老驴斜睨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满:“驴怎么了?”   梨涡咬了咬唇,看着谛神逸想了一瞬,终究舍不得,只得心一横:“驴我也认了!”   她微扬下巴,郑重要求道:“你不准变成驴身。一头驴就算再英俊帅气,我也欣赏不来,你人形挺好的。”   谛神逸淡声回道:“我是人。”   梨涡算是松了一口气,幸好谛神逸是人族,不然跨越物种的爱,她终归有些阴影。   见她如此嫌弃驴,老驴很不高兴。他眸光一转,微笑道:“小姑娘不是说过,待追到神逸后就抛弃了他么?”   梨涡闻之一惊,偷偷地瞟了眼谛神逸,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心不禁一抖,急忙说道:“我开玩笑呢。”   老驴显然想煽风点火,悠悠然道:“若非神沦陷得快,或许未来就要受苦了。”   梨涡皱起一张脸,瞪了眼老驴,抱着转移话题的目的问谛神逸:“你先前说过望仙,那是你的修仙门派?”   “那是一个星域的名称。”谛神逸微微一笑,神色中也有了一丝思念,轻语:“整片宇宙共分为九大星域,其一为望仙星域。”   “那你怎如此向紫长老表明身份,他竟也没生气?”梨涡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又想不出,心里如猫爪子挠一般。   她看过一些书籍,得知这大陆名为荒,地域辽阔至极,动辄以百万里计算。她生活的地方是风国,年年朝拜着一位上古神祇。   “我想,他并不知望仙是什么。”谛神逸轻语。   闻言,梨涡总算晓得不对劲之处,诧异道:“我之前也不知道望仙是什么。”   “你所处的世界隐匿在虚空中,并不属于九大星域。在我们望仙星域,这里被称为远古遗迹大陆,是一片浩大的战场。”老驴解释道。   梨涡愣了许久,恍觉这修仙世界太庞大,这样大的区域竟用来做战场。   谛神逸面色淡淡:“远古遗迹大陆地质很硬,有远古遗留下来的神秘阵纹守护。我平定动乱时,也将战场选在此地。”   梨涡联想到之前的担忧,蹙眉问道:“那动乱到底是什么?”   谛神逸沉默少许,微叹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他一指点出,梨涡身上霎时绽放神霞,她感觉全身犹如浸在温水中,暖洋洋一片,充裕的灵气游走四肢百骸,恍要羽化飞仙。   万缕霞光四溢,无尽瑞气腾飞,至神至圣的气息弥漫,神莲绽放,各种异象纷呈。   “你伤势痊愈,灵根也已修复,可以修行了。”他轻声笑道。   梨涡却是一呆,嘴角哆嗦地问道:“居然如此容易?你怎么不早点帮我?”   “我原以为你受了伤可以安静一会,却不想还是一如既往地能折腾。”谛神逸淡淡地斜了她一眼,顿了顿,眉宇间似有懊恼,又道:“我顾及你的伤势,反而受制,事事迁就你。”   “我哪里爱折腾?”梨涡不满,但转念一想,谛神逸被她用两日时间追到,想必极其懊恼,由着他发泄也可。   当下,她站起身朝谛神逸扑去,准备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可她扑了空!若非眼疾手快,死命抱着一棵歪脖子树,恐怕她就要坠崖。   “谛神逸!”梨涡咬牙叫道,怒视着一丈远处长身玉立的谛神逸。   云蒸霞蔚,他负手而立,面色淡淡。在他身后,万丈悬崖峭壁,蓝天恍若触手可及。   梨涡小心移动身子朝下望去,以她的目力竟望不到地,难以想象这座悬崖有多高。她深吸一口气,待下树后往后猛退了几步,远离悬崖。   “你吓到了我!”梨涡愤愤然道。她倒不担心摔了下去,毕竟有谛神逸在,他不会让她有生命危险。   “你应当磨练心性。”他眉眼里似有些笑意,却是以说教的语气道:“这样的胆色,如何做得了掌门?”   梨涡噎住,一口气憋在了心里,悲愤至极,却找不到理由反驳,咕哝道:“若非你突然把我弄到这,我何至于吓到?不道歉也就算了,还这么严肃。”   “思帝崖。”谛神逸语气低沉,直望着梨涡的身后,补充道:“当年狐帝逝于此。”   梨涡暗暗磨牙。他又是这样轻飘飘揭过。   她皱着眉转过身不想搭理他,却在见到眼前的画面后,神色为之一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爱恨   晚霞漫天,鲜血染红了整片山崖,一口巨大的石棺横亘在山崖中央,从中流淌出黄水,汇成一条河流,沿着山崖落下,形成一条瀑布。   土地被青草覆盖,呈赤色,仿佛被血染了一般。   “那棺里为什么流水?”梨涡惊诧。   “黄泉水。狐帝非正常死亡,神性力量被消耗,无力抵抗邪气,致使发生尸变,生出黄泉水。”谛神逸主动牵起她的手,语声幽幽:“古来征战,到头来,一切皆成空。”   “黄泉,地府?”梨涡诧异道,在她故乡,这两个词一般连在一起,皆与死有关。   “自古以来就有轮回之说。但这一纪元,还没有人创出轮回,还在尝试之中,也许未来有惊艳奇才走上这条路。”谛神逸眸光流转,含了些笑意道:“你故乡有地府?”   “有地府、轮回说法,但无人能证实。”梨涡摸了摸下巴,笑道:“我们那提倡科学,不要迷信。不过,我一直觉得有修仙之人。”   谛神逸略一沉吟,问道:“你说的科学是指相信事实,迷信是指沉湎虚妄?”   “大概就这意思。”梨涡迟疑。   她眼波流转,得意洋洋:“我故乡虽没有修士,武比不过你们这世界,但在文方面却是半点不弱。”   “诸子百家,诗词歌赋,工商农田,祖先留给了我们太多的精神文化。”   “你对你的故乡的感情很深。”谛神逸微微一笑。   梨涡笑眯了眼,挥了挥小拳头,豪气干云道:“虽然我对故乡的记忆愈见模糊,但我是汉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眸光微动,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以前叫姜羽遥,在那里生活了近十七年,我很想念我的父母。近十二年不见,他们大概都老了。”   谛神逸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我有个好友,她叫姬芷炎。她与我的观念不同,不认可修仙之说。若她同我一起来到这修仙世界,怕是观念会大转变。”   说罢,她又笑了起来:“穿越之时,我们还在泰山讨论过,她觉得远古有一段极为辉煌的文明,而我觉得那时候有神仙。”   “也不知父母近况如何。”梨涡遥望了眼天际,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多时,她抓了抓头,干笑着说道:“对着一口石棺,我实不便倾诉衷肠,总觉得很怪。”   谛神逸收回目光,径直拉着梨涡向石棺走去。   黄泉水飞溅,梨涡提着裙摆,踮着脚尖走路,苦着脸问道:“靠它那么近做什么?”   谛神逸却是不答,眸中射出两道光束。   轰的一声,石棺一阵微颤,棺盖朝旁移去。沉闷的声响,伴随着流水飞溅,棺中升起一缕缕黑雾,恍若打开了地狱之门。   梨涡下意识后退一步,双手紧握着谛神逸的手,惊慌中亦有好奇:“这棺中有什么?你之前说它……尸变?”   “虽然尸变,但却不会产生意识变成地尸。”谛神逸身形一动,在梨涡惊诧的目光下,带着她跳入了棺中。   另有乾坤!   晴空碧如洗,一弯湖泊碧水粼粼,青草遍地,其内点缀着几簇小花。一处小茅屋矗立在青草地上,隐约可听屋里人的谈话声。   “父亲,母亲去了何处?”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梨涡心里一惊,凝眉透过窗户望向屋里。但可惜,从她这个角度只看得到屋里的部分摆设,却看不见半个人影。   “我们在棺中?”梨涡诧异问道,四处看了看,青山水秀,空气怡人,美不胜收,如此风景竟是在棺中?   “这是被狐帝炼化出的小世界,纳于棺中,回放昔日场景。”谛神逸解惑,顿了顿,又道:“一沙一世界,万物皆有灵。”   木门发出咯吱声响,梨涡顾不得其它,偏头看去。   房门已打开,男子一袭火红的衣裳,如同一团灼灼燃烧的烈火。他立于门边,霎时便吸引了梨涡的全部心神。   这个男人有点妖!梨涡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他如罂粟般迷人,却一点都不媚,反而很高洁。   但不知为何,她看不清那赤衣男子的相貌,或者说,是她无法铭记他的相貌,看一眼便忘一眼,无法铭记在脑中。   他很英俊!这是她心底残留的感觉。   在他脚边有两个小孩,粉雕玉琢,如两个精致的瓷娃娃。其中那个女孩脸上挂着泪珠,拉着他的衣袖,锲而不舍地追问她母亲去了何处。   小男孩倒很安静,虽不曾如女孩一般追问,但也紧紧地盯着赤衣男子。   “已死。”清冷的声音,平淡的语调,赤衣男子垂眸,一片淡然。   “不可能,你骗我!”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手不断地抹眼泪。   “父亲,为何会如此?母亲怎会……”小男孩上前一步,漂亮的小脸上含有一抹质问之意,更多的是怀疑之色。   赤衣男子沉寂半晌,俯身将小女孩抱起来,微微上扬的唇上似乎含有一丝苦笑:“你母亲散道,已逝。”   场景突换,烟雨蒙蒙,霞光万缕,瑞气蒸腾,一道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如一尊盖世无敌的大魔神。   另一边,赤衣男子神色淡然,嘴边挂着一丝血迹,手持一杆□□。同对面那滔天魔影相对,他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却不知为何,他不显丝毫的弱势,那般随意地站着,却能与黑影平分秋色。   黑影一阵摇颤,苍老的声音中含着一丝虚弱:“狐帝,就此罢手如何?”   赤衣男子抬眼,声音无悲无喜:“你本寿元不足,且身负重伤,我若罢手,你会危害天下众生。”   “何必呢,你也身负重伤,不打算活了吗?”另一道声音响起。   “战到这一步也够了,你非要不死不休?”第三道声音出现,平和的语气中暗含一抹威胁。   “我很好奇,若停战,你们如何修复伤势?”赤衣男子淡淡道。   半晌没有回音,黑影遮天蔽日,威势盖天,邪与冷并存。   “你们寿元不足,如今伤重,只能吸食众生的生命精气,方可痊愈。”赤衣男子一声冷笑。   他的眸光冷冽,整个人的气势凌厉起来,持着□□朝黑影走去。   “你到底要如何?”第四道声音中杀意浓浓。   赤衣男子眸光炽盛,轻声道:“自然是杀到你们不敢出世。”   “好大的口气!”黑影摇晃,威势更大,重逾万钧的威压笼罩,竟将一方大地生生压得沉入。   “你很强,颜儿寻了个很不错的夫君。”黑雾中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仿佛自远古传来,带着浓浓的古韵,在这片天地回荡,他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弃天帝。”说完,赤衣男子沉默一会,枪尖射出的神芒划过大地。他迎风而立,淡淡说道:“她是你的女儿。”   “颜儿性子顽劣,想来给你造成不少麻烦。”弃天帝温和的笑道。   “她受你指使,才会出现在我身边?”赤衣男子轻声问道。   “算是吧。”弃天帝含笑道。他自黑雾中走出,一身古旧的衣袍,满头黑发披散,双眸熠熠生辉,似笑非笑道:“颜儿很想见你。”   赤衣男子闭了闭眸,左手轻抬似乎想阻止,却在见到弃天帝身旁的女子后,顿了顿,又放了回去。   那女子很漂亮,莹白的瓜子脸,湿漉漉的大眼仿佛会说话,含嗔带怨。她乌发如云,五官精致,纤腰不足盈盈一握。   这是梨涡唯一能铭记的容貌,除那女子外,无论是赤衣男子还是弃天帝,她都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颜儿,去你夫君那。”弃天帝推了女子一把。她轻飘飘飞出,双眼含泪,痴痴地望着赤衣男子。   “你不该来此。”赤衣男子平静道。   名为颜儿的女子双眸微垂,神色中有一抹黯然,小声说道:“我很想你,也很想两个孩子。”   赤衣男子沉默少许,方才抬手替她顺了顺额间乱发,神色中有少许温柔,眉眼间似有些笑意。   一如当年,两人相爱时。   “你受伤了。”颜儿语带哭意,以衣袖替他擦了擦嘴边血迹,声音中有些许哀求:“别打了,他是我父亲,我不想你们出事。”   赤衣男子动作一顿,半晌认真道:“你父亲曾发动过三次动乱,残害无数生灵。今日我若不杀他,他为了疗伤必会再次残害……”   颜儿猛然打断他,哭嚷道:“可他是我父亲,也是你的岳父!”   “他杀的无数生灵中,难道就没有别的小孩的父亲么,那些孩子去向谁哭诉?”赤衣男子平静问道,似有不忍,替她擦尽眼泪。   “我不管,他是我的父亲,你杀了他,我会恨你的!”颜儿威胁道。   转瞬,她又哀求了起来:“我们回小山村过平静的生活,别管这些了,你不是也向往平凡的生活吗?”   “我为帝。”赤衣男子似有不舍,却还是坚定地推开颜儿,依然温柔道:“非是不愿,只是不能。”   “平定动乱是我的责任,守护众生是我的信念。无论何时,我也不会抛弃我的责任与信念。”赤衣男子顿了顿,一指点向颜儿的额头,赤霞如汪洋起伏,淹没了这片天地。   “离开这里。”他轻声道。   赤霞消退,颜儿的额间浮现一朵赤莲。她紧攥着他的衣裳,呓语:“家里梨树已结了果,枫叶已漫天际,我们回去好吗,孩子不见我们会哭闹的。”   赤衣男子俯首,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温柔却残忍道:“我告诉他们你已死。”   颜儿怔忡,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为什么?”   “我已将他们封印,你寻不到他们的。”赤衣男子答非所问,见颜儿执着追问,他叹息一声:“你们的行事风格,我不认同,我不希望我的血脉由你教导。”   “那是我的孩儿,你凭什么这么做?”颜儿的情绪很不稳定。   这时,黑雾弥漫。瞬时将颜儿卷了过去,赤衣男子并未阻止,只轻声对颜儿道:“你额间赤莲会助你离开这里,我挡下他们。”   弃天帝拥住颜儿,柔和笑道:“颜儿,你若是走了,这一生都见不到你的孩儿。”   颜儿神色一变,几许犹豫,爱与恨交织,最终鼓起勇气坚定道:“你若要杀我父亲,就先杀了我!”   今昔   透画而出的一股悲伤气息让梨涡心一紧,下意识抓紧谛神逸的手。   他缓缓举起□□,遥指弃天帝与颜儿的方位,枪尖吞吐神芒,绽着莹莹灿灿的光芒,他轻声道:“离开这里。”   “不!”颜儿大声道,泪水打湿了脸颊,怒中带怨:“你真的下得去手杀我?”   “今日你父亲必死。”赤衣男子似叹息,无奈道:“他不死,这天下将血流成河。”   “那就先杀了我!”颜儿上前一步,挡在弃天帝面前,俏脸上含有一抹冷意。   似乎感受到了赤衣男子的心绪,□□嗡嗡作响,杀机一会消褪一会毕露,它竟然吐露出人声:“帝后,请你明辨是非,别再让狐帝为难!”   它话锋一转,带着浓浓的杀意:“弃天帝,枉你为一代至尊,今日竟要利用自己的女儿!”   “颜儿自愿如此,我总不能辜负她一片孝心。”弃天帝毫不在意它的讽刺。   似感应到什么,他回头望去,只见那黑雾一阵骚乱,一片片光羽从中飘飞出来。   黑雾散去,一道道身影从中飘出,或缠绕紫霞,或绽放神芒,全都远离中间那黑衣人,他身上飘出一片又一片光雨,绚烂至极。   “我快撑不住了。”他眸光冷若万年寒冰,全身气势爆发,如一块陨石朝赤衣男子砸去。   画面中,天地万物旋转,强大的气流席卷六合八荒,仿若能震碎三界六道。   什么都不可见,神霞淹没了一切,只余兵器交锋的声响。   梨涡身形一晃,双腿酸软,几欲跪伏下去。   谛神逸将她抱入怀中,手心跳跃着点点星光,助她站立起来。   “什么情况?”梨涡擦了把额间冷汗,大喘了几口气。   “以你的修为,难以抵挡那种威势。”谛神逸轻语。   “可这只是当年的场景回放而已,并非真正的战斗波动,竟也有这种威力?”梨涡怔怔出神,难以置信。   谛神逸点点头,神情有丝凝重:“不然平定动乱,何至于这么难。”   不知过了过久,画面里烟霞退散,一切都显现了出来,赤衣男子怀抱着颜儿,一手持着□□,神色无喜无悲,整个人散着神圣霞光。   在他周围,日月星辰流转,霞光飞舞,片片光羽飘飞,朵朵神莲绽放。一道道神链如小龙游动,互相交织,形成一片神秘的阵纹。   颜儿呆呆愣愣,咬着唇,泪流满面。   “未曾想,你来此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弃天帝长叹一声,身上飘出一片又一片光羽,自身渐渐虚幻下去。   “父亲。”颜儿嘴角蠕动,喃喃地念道。   弃天帝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砰地一声,他整个人化作光羽碎裂开来,就此烟消云散。   被光羽沾染后的土地上,一朵朵神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光羽漫天飘舞,神莲满地绽放。   赤衣男子低低叹了一声,猛然推开颜儿,笑得温柔而悲凉:“我将散道,你若靠近我,会连累你也散道。”   散道,修士一身血肉、修为尽皆湮灭,就此消散于天地间,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他身上飞出片片光羽,缠绕着他飞舞,自身也愈见虚幻。他深深地望了眼颜儿,目光中不舍之意那么明显。   他轻声一叹,带着万般遗憾,持着□□转身便走。   身后,颜儿仿若大梦初醒,追逐而去,但却被无形阵纹所阻,无法接近他。   “你去哪里?”见赤衣男子远去,颜儿着急地喊道。她浑身颤抖不止,身形不稳直接摔倒在地,压倒一朵朵神莲。   赤衣男子略一停顿,并未回头,只以神力幻化成双手扶起她。他淡淡道:“动乱并未平定,我还有一战之力,当尽我最后一份力。”   颜儿终于崩溃,挣扎着向赤衣男子跑去,哭泣着道:“我不要你死,对不起,我该离开的。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别离开我……”   “来不及了。”赤衣男子仅此一语。   画面就此而止,回归永恒的沉寂。梨涡久久回不过神,半晌才叹息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若非天狐帝后在此,狐帝不至于束手束脚,或许不会死在这一战中。”谛神逸的语气中难掩遗憾,轻声道:“她初始不愿离去,后身处战局中,却是再难抽身。”   梨涡唏嘘不已,以头蹭了蹭谛神逸,安慰道:“你要去平定动乱时,我绝不会阻拦你,定全力支持!”   她仍未从那种威势中恢复过来,双腿依旧酸软,浑身无力,只能偎依着谛神逸才可站立。   谛神逸勾了勾唇,并未说话。   梨涡未听到他的回应,以为他不相信,便再度说道:“你信我,我虽有些私心,也不是那么大度,但大是大非我还是知道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我没有如弃天帝那样的父亲,不会与你对立。”   “你有什么私心?”谛神逸语调微扬,似有些好奇。   梨涡却有些扭捏,左盼右顾,扯着自己的发丝,就是不肯说出来。   谛神逸倒也不勉强,只抱着她身形一晃,瞬时已出石棺,立于山崖上。   山风轻拂,两人的墨发轻舞,偶尔交缠在一起。雾风涌动,白云飘来,若非那怪异的石棺与黄泉水,此处风景倒是颇佳。   梨涡扯了扯他的衣袖,脸上有些委屈,不大高兴道:“我不会妨碍你,你一定要先平动乱,再与我成亲么?”   谛神逸略感无奈,微笑道:“动乱一起,我也不知结局如何,免得耽误你。”   “我不怕。”梨涡嘟囔:“珍惜眼前,便是死去,也不会有遗憾。”   谛神逸微微一笑,劝道:“平定动乱后再成婚,这个决定,对我们而言是最佳。”   “那好,就依你。”梨涡脸蛋渐红,又问道:“你何时喜欢我的?”   这是她第三次询问,很是执着。   谛神逸蹙了下眉,却不知想到什么,黑眸仿若含有万般情绪,最终归于黑暗沉寂。   他含笑道:“我一味相拒,只是不想害了你。”   梨涡转了转眸,扯着他的衣袖不放手,不满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别左顾而言他。”   谛神逸微侧着头,眸中似有些许笑意,无论梨涡如何相激,他都未曾开口。   梨涡皱起眉,弄得都没脾气了,低着头嘀咕道:“莫非你不喜欢我?”   她抬眸偷看了眼谛神逸,如今的他,比起初来万歌村时要活跃些,那时他几乎没有丝毫人气,犹如一尊雕塑。   想至此,她心里隐隐有些欢喜,谛神逸的这些变化,似乎都是因为她。   “你之于我……”许是见梨涡低着头,以为她不太高兴,谛神逸有些许迟疑,似乎不知该如何表明,半晌才认真道:“我并不觉得,我会随便寻个女子成亲。”   梨涡想了少许时光,才将这句转了几个弯的话弄清,这是在表白,她很确定。只可惜,表得太过隐晦。   “我们现在回村么?”谛神逸面色平静,直望着流了满地的黄泉水,听着瀑布飞溅的声音。   “我想去山上打猎,我如今身无分文,要去赚些钱。”梨涡瘪了瘪嘴。   若非她心软放走了那头仙鹤,何至于落到这种落魄境地。   仙鹤灵智很高,与人几无分别,以致她下不了手,若只是一些寻常动物,她断不至于此。   “也不知要多少凡兽才抵得上仙鹤。”梨涡唉声叹气。   她舔了舔嘴,朝谛神逸扬起大大的笑容,眨巴眨巴眼,笑容可掬地问道:“我要去打猎,你陪我一道去?”   “随你。”谛神逸微微一笑,黑眸中闪过一道神彩。   霎时场景突变,两人已置身一片丛林中。   雾霭蒙蒙,参天大树如剑入云霄,苍劲挺拔。草叶疯长,几乎和梨涡一样高,淹没了大地。   梨涡苦着脸扒拉开草叶,欲开辟出一条路来,抱怨道:“也不寻个好点的地方。”   蚊虫满天飞,她以衣袖扇飞,时常回身帮谛神逸驱赶蚊虫。   谛神逸递来一柄长剑,梨涡一把拔开剑,将草叶横斩断。这柄剑,乃是她师尊于她十岁生辰之际所赠之物。   昨日她被青长老伤到后,长剑被打落在一旁,谛神逸将她抱起时,顺手帮她收起,今日正好还于她。   “此处没有人来,妖兽常年在洞中修炼,这些草叶便有些乱。”谛神逸解释道,见梨涡如此辛苦地忙前忙后,他顿了顿,又道:“你照顾自己即可,那些蚊虫近不了我的身。”   梨涡眨了眨眼,嘻嘻笑了声:“那你顺便也帮我驱赶下蚊虫。”   只一瞬,她脸色一变,猛地甩了几下手。一只黑不溜秋的虫子如利剑般飞起,倒也没离开,依旧绕着她飞。   “不可,在这里一切靠自己。”谛神逸温和地拒绝,黑眸中含着些许笑意,轻声道:“你濒死之际,我才出手相救。”   在梨涡垮下脸之前,他补充道:“你想成为掌门,就别依靠别人。这也是一次历练。”   望仙   梨涡嘀咕了几句,倒也没有出言反对。   “到时我是掌门,若是遇上了麻烦,你可得帮我。”她言笑晏晏,动作却一点也不温柔,长剑一挥,一排草叶断成两截。   谛神逸微笑道:“若我还在,自然会帮。”   梨涡心下一动,猛然回过头,直直望了会儿他,试探地问道:“你平定动乱,有几成把握?”   见谛神逸不语,她越见急切,担忧地问道:“你难不成半点也无?”   谛神逸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提到过的神帝烈焰?”   他转移话题的方式如此拙劣,梨涡自然不会上当,瞪了眼谛神逸,也不再询问,只气鼓鼓地站着不说话。   她时不时挥手驱赶蚊虫,终究耐心耗尽,便运转神力护持己身,呆站着与谛神逸僵持。   谛神逸似有一声叹息,启唇道:“不到一成。”   梨涡抿了抿唇,倒不是很吃惊。若非太过艰难,谛神逸何至于一直不愿告诉她。   谛神逸面色如常,并无一点隐忧,甚至唇边还有一缕浅浅的笑容,轻声道:“你也不必往心里去,毕竟那一日还未到来。”   梨涡迟疑问道:“难道无人相助你吗?”   谛神逸沉吟少许,微叹道:“神帝烈焰亦正亦邪。混沌大帝与狐帝平定动乱失败后,都是他去镇压动乱,收拾乱摊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曾邀过他相助,却被其拒绝,言称若我死,他可以暂时镇压动乱,留待下一位大帝诞生,但在我活着时,他不会相助。”   “可是动乱不平定,不是会危害众生吗?”梨涡气恼道。   神帝烈焰果真亦正亦邪,说他是正,却不去平定动乱;若说他是邪,却又愿暂时镇压动乱。   “你说的神帝烈焰……烈古就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她惊疑不定。   如今是烈古二十五万年,岂不是说神帝烈焰已活了二十五万年?   想至此,她又问道:“这世间可有长生不死之人?”所谓修为越强寿命越长,若有人修为达到极致,可会长生?   “古有传言,仙界未被封印前,可长生不死。”谛神逸答道,见梨涡兴致颇高,他微蹙了下眉,轻声道:“以你的修为,本不该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   梨涡一怔,心中竟生出一丝熟悉感,好似这场景曾遇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她神色有些恍惚,倒也忘了追问。   半晌,她皱起了眉,低声问道:“除去神帝烈焰,这世上就没别人可帮你?”   谛神逸不语。   梨涡神情怪异,问道:“到底是别人不愿帮,还是无人能帮你?”   “混沌大帝与狐帝均是孤军奋战,一位战死,另一位诞生。”谛神逸答非所问,语气中似有叹息。   梨涡嘴角抽搐,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不会是这世界的巅峰存在吧?”   也不待谛神逸回应,她便已摇头感慨:“果不其然,穿越女是有外挂的。倒霉了那么长时间,本姑娘终于遇上了大神!”   “外挂?”谛神逸语调平缓,声音清冷如昔。   梨涡猛地点头,嘀咕道:“但愿外挂到时能显灵,让你平定动乱,也不枉费我倒霉了那么长时间。”   谛神逸垂眸,神色中似有些笑意,轻声道:“天地有灵却公正严明,世间万载沧桑,天地依旧超然世上,它如何会给你一人特殊待遇?”   显然,他将外挂理解成了天地降下的特殊待遇。   梨涡瘪了瘪嘴,随即皱了皱眉,嘟囔道:“都怪那滴带我来此的眼泪。”   谛神逸微勾了勾唇,提醒道:“小心。”语毕,他的身影一闪而没,独留梨涡在此。   梨涡心觉莫名,惊呼道:“你去哪?”   回答她的却是丛林中忽起的一阵风。她以衣袖遮眼,衣裙翻飞,发丝飞舞,狂风卷起一堆落叶,拍打在她的身上。   这时,大地似乎在震动,恍若是巨兽在行走。   可所见却让她吃了一惊,来的竟是一只猴子。它仅到她的腰处,身形很瘦弱,但走的每一步却仿佛重若千钧,让这大地一阵摇颤。   梨涡握紧长剑,紧盯着猴子,与之对峙。   猴子上下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直直往她这边来,目的很明显。   “我只想打些猎物而已,并无冒犯你之意。”梨涡解释道。见猴子没有罢手之意,她也不再多说,只默默运转神力,做好战斗准备。   忽然,猴子双脚一蹬地,如一道流光向她射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几乎眨眼便来到她的近前。   梨涡心下一惊,身体朝旁横移,艰难避过这一招。却不想,猴子急速跟进,一爪子朝她挠来,她逼不得已抬手阻挡,以免被毁了容。   她的衣袖被划裂,手臂已见血。猴子闻到了血腥味眸光大亮,更为兴奋,攻击又猛又凶,不时地从背后偷袭。   梨涡防不胜防,手臂及背后很快鲜血淋漓。她被激起一丝血性,退去一切防御,收起长剑,运转全身神力一拳轰向猴子的腹部。   同一时刻,猴子的爪子也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猛地闭上眼,揍向猴子的动作不停,神力缠绕于拳头上,勇不可挡。   直到感觉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后,她才松了口气,睁开双眼,笑脸吟吟地望着谛神逸,嘀咕道:“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要是毁了容,倒霉的可是你。”   谛神逸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为何?”   梨涡双眼弯成月牙儿,笑嘻嘻道:“我又不怎么照镜子,反而是你,一天到晚对着我,怎么不倒霉?”   谛神逸垂眸,唇角含着些许笑意,放置在她腰间的手却未拿开。   猴子的修为显然高于梨涡,遭她一拳竟也未受多少伤。它揉了揉腹部,双只眼珠滴溜溜转动,在谛神逸与梨涡身上流连。   “接下来怎办?”梨涡问道。   谛神逸略略一挑眉,问道:“你打不过它?”   “当然,它修为比我高。”梨涡微撇了下嘴,不大高兴。   “它与你一样,在止心初阶,修为境界相当。”谛神逸轻语,又告诫道:“未用尽一切手段,你便已心存败念,如何能胜?”   猴子极有灵性,摸不准谛神逸的深浅时,竟懂得以不变应万变。   “便是境界相当时,战力也有高低之分,因各种因素决定。”谛神逸认真解释:“它自小在林中,与各路妖兽殊死搏斗,于绝境中生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   他补充道:“你在紫阳山中注重修炼,不太在意磨砺,不在逆境中成长,战力自然上不去。”   “可我在紫阳山是年轻一辈最强。”梨涡反驳。   她当年令众长老赞不绝口,便是两年不曾进步,紫阳门年轻一辈也不是她的对手。   “华而不实。”谛神逸微笑着摇头,敦敦教诲:“一位真正的强者,心性与战力同等重要。你与它不过粗略交手,便认定自己会败,怎么成为强者?”   “心性?”梨涡念叨着这两个字,心中恍惚有丝明悟。   谛神逸轻语解释:“所谓心性,不仅对自己有信心,也会尊重对手。”   真正的强者,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绝不会未败先降。同样,他们也不会目空一切,更不会轻视弱于自己的人。   “还想与它一战么?”谛神逸微笑着问道。   梨涡瞧了瞧猴子那锋利的爪子,扯住谛神逸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那我要是被毁了容,你可不许嫌我!”   “安心。”谛神逸只此一语,却不知是让梨涡安心他不会嫌弃她,还是让她不必担忧毁容一事。   梨涡瘪了瘪嘴,嘀咕了几句,便足尖一点,朝猴子急速而去。她挥舞着小拳头,如同一只小豹子。   猴子嗷嗷怪叫,戒备地瞧了眼谛神逸,便与梨涡相斗起来。   这次,它的攻击力度不如先前那般凶猛,似在顾忌什么,也收起了那锋利的爪子。   梨涡一掌劈出,一道由神力组成的光掌呼啸而出,气流随之而动,若潮水奔涌。   猴子张口吐出一道虹芒,那是它的先天精气,此时化作利箭,刺破了那道掌印,且不曾停止,直朝梨涡而来。   梨涡神色微变,手一招,长剑出鞘。她一剑刺出,对上急速而来的利箭,剑尖对箭头,犹如针尖对麦芒,两者旗鼓相当!   蚊蝇乱飞,草叶被斩成两截,地上一片狼藉。梨涡与猴子激烈交战,剑芒滔滔,寒气刺骨。   相较先前那一战,再观如今。显然,猴子留了心眼,并没有对她下重手,主在防御。   久而久之,梨涡也失去了耐心,一击之后,便轻飘飘朝后退去。她撇了撇嘴,不大高兴道:“它不跟我打。”   谛神逸的唇边浮现一抹极浅极浅的笑容,抬手顺了顺她有些凌乱的发丝,轻声道:“那我们不打了。”   猴子极通人性,闻言竟松了口气,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突地指向左方。   “怎么?”梨涡好奇看去,望到一片葱绿的树林,遮天盖日的草木,蚊虫飞旋。   猴子一阵搔耳挠腮,吱吱怪叫着,不时地指着左方。   “随它去看看。”谛神逸向猴子所指的方向走去。   在这一刻,他所走的那条路上,万木俯首,齐人高的杂草低伏,一切障碍物尽皆除去。   上古遗迹   万木俯首,草叶低伏,露出一条小路来。   梨涡愣了愣,忙跟了上去,身后传来些许声响。   她回头一看,却见那些草木不再低伏,而是笔直伫立,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   她眨巴眨巴眼,乌黑的眼眸里透着丝狡黠之色,故意踏空以致身体一个趔趄,同时瞄准目标,眼疾手快地拉住谛神逸的手。   见他望过来,她堆起满脸笑容,嘻嘻笑道:“对不住啦,我是怕摔着了才拉你……”   虽如此说,但她的手却并未松开,反而握得更紧,言称这是未雨绸缪之举。   谛神逸面色如常,眼底似有些笑意,只道:“在你故乡,你也是如此大胆吗?”   梨涡皱了皱琼鼻,眼中笑意满满,却故意板着个脸,低声道:“在我故乡有句话,三十女人如狼如虎。我前世今生的岁数加起来二十有八,好不容易才逮着了你,哪会让你躲避?”   谛神逸略一沉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赞道:“确是如狼似虎。”   猴子挠了挠头,好奇地张望了两眼,眼中尽是疑惑。   它虽极有灵性,但到底还未知感情,独身修炼至今,哪弄得清梨涡此举何意。   一路走到终点,这竟是一座山崖,连着瀑布,水花四溅,自悬崖上奔流而下,如一挂银河垂落。   猴子指着崖下一个山洞,比划着手势,随即就着藤条矫健地下到崖底,率先跃入那山洞中。   梨涡探出身子朝下看去,那个山洞朴实无奇,看不出不对劲。她摇了摇谛神逸的手,问道:“我们下去吗?”   谛神逸点头,拉着她一跃而下,衣袂被风吹得鼓起,清冷的风扑在脸上,呼呼风声萦绕耳间。   洞中同其外观一样,毫无出奇之处。猴子盘坐在洞中,如一位得道高人,看起来十分怪异。   梨涡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却见谛神逸朝她摇了摇头,拉着她也坐了下来。   她正待询问,耳旁忽然传来些许诵经声,其义高深莫测,其音缥缈空灵,阐尽大道奥秘。   “这是?”梨涡惊问道。   这篇经文很不凡,竟让人闻之顿悟,通体舒泰,恍要举霞飞升。可有一点很奇怪,这篇经文她听一句忘一句,任凭如何努力也记不下来。   谛神逸解释道:“这并非真正经文,只是一种天地异象。当一物太过超凡,其周围会伴随有种种异象,以示天地对其之认可。”   梨涡大感兴趣,对宝物极为好奇,忙问道:“宝贝在哪?”   “那不是宝贝,而是一人,或者说是天生地养的仙灵。”谛神逸答非所问。   梨涡一愣,下意识嚷道:“莫不是孙悟空?”   转瞬,她又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这是我故乡的猴。”   她偏头看去,问道:“猴兄,你引我们来此作甚?”   猴子挠了挠头,吱吱怪叫着,做出一连串动作,不断地向她打手势。   梨涡看得一头雾水,问道:“我听不懂,你能以神念传音么?”   谛神逸一指点出,神霞流转,尘土飞溅,地上出现一个大坑,通向那个仙灵。   那是一块如水晶般的石头,缠绕淡淡神霞,瑞彩流转,白雾蒙蒙。石中,封印着一个白胖胖的女婴。   她的肌肤雪白,肉嘟嘟的脸,看起来十分可爱。   梨涡惊奇不已,居然看到了活体孙悟空。她站于坑上边缘之处,好奇地张望着,问道:“能下去吗?”   却不想,水晶石中那女婴刷的睁开眼,冷冷地盯着梨涡。霎时,坑中的气息狂乱起来,祥和之感一扫而光。   梨涡惊得倒退几步,抓住谛神逸的衣袖,惊疑不定地问道:“妖孽?”   猴子极通人性,早已躲到谛神逸身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寻望。   而在此时,那水晶石头升起,悬于半空中。那女婴双眸紫光大绽,将整块水晶石都染成紫色,一股恐怖威压袭来,罡风猎猎。   山体摇动,乱石击空,似是要崩裂。   她双眼微眯,凝望谛神逸许久,忽而收起一身气势,传出的神念响彻在这山洞中:“吾不乱红尘,不惹动与乱!”   谛神逸淡淡出声:“生在红尘之中,为何不平动乱?”   “平一世动乱,徒留一身伤,后世却恩将仇报。”女婴传出神念,分明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却被她说得老气横秋,别提有多怪异。   谛神逸叹息一声,神情中含有几分落寞,问道:“你是帝族人?”   女婴沉默少许,传出神念:“我所爱之人是,我非。”   谛神逸略一沉吟,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离去吧。”   一道光门乍然出现,水晶石没入进去,女婴消失不见,洞中恢复寂静,落针可闻。   许久后,梨涡询问道:“帝族?”她记得,在崖底冰潭之下的神魔葬地,谛神逸也提到过帝族,那个远古氏族。   再次听到这个氏族,她一如上次那般,心中酸涩,极为压抑。   “守护家族,以守护众生为职责,最终却灭族于众生手中。”谛神逸低语。   “为什么?”梨涡喃喃问道。她半仰着头,望向山洞外,借此平复心情。   谛神逸转眸看了她一眼,答道:“当时发生了一些误会,各大势力联手灭了帝族。”   一滴眼泪滑落。   梨涡抹了抹脸,望着手中的泪水怔怔出神,神情中带着几分疑惑。   “怎么?”谛神逸询问,眉宇间有一抹探究。   梨涡摇头,长长呼出一口气,很快露出笑颜,诚恳答道:“我也不清楚。”   谛神逸似有迟疑道:“我想探寻一下你的身体。”   梨涡怔了一怔,轻咳一声,偏过头不去看他,问道:“怎么个探寻法?”   她显然想歪了。   谛神逸一阵沉默,无奈道:“失礼了。”他抬手一抹,一片光华如水泻出,缠绕在梨涡身上。   神霞点点,如星辰闪闪,煞是美丽。   梨涡忽然蹙眉,有些许难受,眉心处跳跃着点点蓝霞,连带着体表浮现一层蓝芒,看起来如蝶翼般薄弱,却阻挡了谛神逸的探寻。   谛神逸似有诧异,一指点向她的眉心,一道神芒爆射而出,没入她的眉心。   然,遭受了反击!   她眉心之处有光芒奔涌而出,乍一出现,令这天地颤鸣。   它共有四色,蓝色、墨色、金色以及赤色。它如浪潮翻涌,四色光芒淹没梨涡全身,同时挤出了谛神逸弹出的那道神芒。   猴子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眼中尽是惧意,浑身毛发倒竖。   谛神逸眸光如星空般深邃,神色中带上了丝丝讶异。他抬手按着梨涡的额头,双眸轻轻闭上。   霎时,风平浪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渐渐皱紧。许久后他睁开眼,神色有几许复杂,沉思一会,化作一声叹息。   梨涡满身大汗,顾不得擦汗,一把拉住谛神逸急问道:“怎么啦?”   谛神逸面容平静,语气却有些低沉:“无事。”   梨涡哪肯相信,缠着他非要问个究竟。刚才发生了异变,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谛神逸的一面之词?   可谛神逸似乎铁了心不告诉她,任她如何逼问也不答一语,只沉默地站在原处。   梨涡气急,威胁道:“你若不告诉我,我就不搭理你了!”   谛神逸眸光一转,静静望着她一会,眸底似有黯然,面上却浮起一丝笑容,答道:“也好!”   这是他答的唯一一句话。   梨涡黑了脸,感觉全身血液直冲脑顶,怒道:“你别以为我在说笑!”   谛神逸垂眸,静立不语。   梨涡深呼吸几下,可仍抑制不住满腔怨意,尤其在见到谛神逸那副淡定的模样后更为气恼,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她冷哼一声,高昂着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可别后悔!”   她气呼呼转身往山洞外跑去,临近洞口之际脚步一顿,仰起头默默瞻仰了下山体高度,一番纠结之后,抓住藤条开始攀爬。   瀑布飞溅,许多水花扑来,梨涡半眯着眼,不时地抹了把脸上的水花。   猴子嗖嗖地往上爬去,抓着藤条荡来荡去,还回头朝她瞟来一眼,吱吱直叫,似是在嘲笑。   梨涡磨牙,瞪着猴子,威胁道:“我想吃猴脑……”   猴子一听,刷刷地往上爬去,速度极快,活像逃命一般。   梨涡抿着唇低下头看去,崖底不见谛神逸,想必他还在山洞中。她撇了撇嘴,心中的气还未消,只觉得憋闷。   谛神逸定是有恃无恐,才不怕她真生气。   那样也好?   想到他的话,梨涡磨了磨牙,难不成他真希望她不再理他?   白衣如画   瀑布飞流,浪花四溅,一条河流横亘在崖底。青草曼曼,花香阵阵。   梨涡抓着藤条吊在半空中,一张脸皱成一团,极为纠结。   她认命地抛开藤条,飞身下崖底,足尖一点,没入山洞内。   谛神逸背对着她,暗寂无声。他并未回头,似是未发现她一般。   在他的前方,悬浮着一座玲珑塔。它洁白如象牙,晶莹滑润,不足成人手掌大。   梨涡上前,看了几眼玲珑塔,却未发现异状,询问道:“这是哪来的?”   “借你灵神之力一用。”谛神逸轻语。   梨涡转了转黝黑的眸子,狡黠道:“那你说说先前发生了什么!”   谛神逸瞥了她一眼,屈指一弹,一道剑芒劈入玲珑塔中。   与此同时,梨涡晕了过去。她眉心处冲出一道光芒,也没入玲珑塔中。   玲珑塔神光大绽,漫天神霞中,慢慢凝聚出一道人影,竟是名女子!   犹如一幅画卷!   她一身白衣,青丝随风而舞,立于山巅之上,长裙摇曳,如一株仙葩,周身仙雾腾腾,晶莹花瓣飞舞。   天地之间,仿佛唯她一人,芳华绝代!   明明看不清她的样貌,却给人惊艳之感,感叹世间最美不过如此。   “陛下……”仿若天籁一般的声音,自女子口中传出。她面上含笑,一双灵灵水眸中带着思念,就那样隔着画面清晰地传达出来。   谛神逸一怔,问道:“你是谁?”   “以前,你们都唤我依依。”女子浅笑,语气中透着点点俏皮之味。   “我们?”谛神逸蹙眉。   女子似乎叹息了一声,面上有了点点哀愁,低声道:“你还不是你……”   她的情绪影响了一方天地,可以清晰看见,画面中的草木全部枯萎,万木走向凋零、衰败。   谛神逸目光一凝,问道:“你寻我有何事?”   白衣女子含笑道:“你还不是你,多言无益。陛下需尽快清醒,到时自会明晓一切。”   “我该是谁?”谛神逸沉声问道。他的目光慑人,周身气息凝滞,面色不愉,道:“以今生成全前世么?”   任谁听到这些,也难以高兴。他之一生,如只是前世的陪衬,终要成全前世,怎会笑着接受。   白衣女子不语,这相当于默认。   谛神逸沉默一会,淡淡问道:“这世上真有轮回?”   白衣女子答道:“有人信,有人不信。即便是诸神,也是意见不合。”   她螓首微点,叹声道:“当年诸神战死,师尊以生命为代价送诸神往生,留一线生机!”   她补充道:“那只是以轮回之力修复诸神残魂,而不是真正的轮回。”   “天外之战后,世上再无神……”谛神逸轻语。   白衣女子眉眼弯弯,浅笑道:“这句话,是我传出去的。”转瞬,她的眸光锐利起来,温婉气质骤变,如一柄出鞘的战剑。   画卷中,万道齐鸣,异象纷呈,瑞彩万千!   此刻,她恍若一位绝世女帝,气吞山河,俯视宇宙洪荒,威势名动古今未来!   她一字一顿道:“天外之战中,未曾参战、保持中立的神灵,我全都杀了!”   谛神逸默了默,虽不赞同这种做法,但到底未出言驳斥。   天外之战后,世上再无神。真正的神都已战死,还活下来的仅是伪神,配不上“神”这个称呼!   “梨涡与你是何等关系?”谛神逸问道。   白衣女子眸波流转,望向梨涡,目光柔和,含笑道:“她是我的后人。正是借了她的灵魂之力,我才得以现世。”   谛神逸倒无讶异之色,轻语:“帝族灭族了。”   “我知道。”白衣女子语气低沉,闭了闭眸,敛去眸底那一丝哀意。   谛神逸低垂着头,凝望怀中少女,神色几经变幻,眸底有几分犹豫,手下意识收紧。   “陛下?”白衣女子惊声道。她面有犹豫,试探着询问:“你与她……”   谛神逸并未抬头,低声道:“你如今在何方?”   这时,玲珑塔一阵摇晃,连带着那副画卷一颤,似要崩离开来。   “守城。”白衣女子蹙眉,面有不舍,道:“时辰已到,陛下,期待再见!”   谛神逸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霎时,画卷崩裂,那玲玲塔化成齑粉,飘散开来。神霞点点,光雨洒落,最终暗淡。   梨涡缓缓睁眼,晃了晃头,神色还有点迷茫,呆呆地望着谛神逸。   “还好?”谛神逸扶正梨涡,微微退后一步,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梨涡猛地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襟,气呼呼道:“你使诈!”她此刻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满面怒容,使劲地折腾。   谛神逸面容平静,由着她发泄,犹如在看待小孩子的闹剧一般。   梨涡泄气,彻底没了脾气,委屈道:“谛神逸,你就不能和我吵一架么?你这番神态,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斗志昂扬,可他全不在状态,这种吵法索然无味。   谛神逸失笑,轻语:“我大你许多,怎么和你吵?”   “可你也不能把我当小孩子看待……”梨涡碎碎念道。   “梨涡。”谛神逸加重了语气。   梨涡一愣,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心中无端生出几分紧张之情。   “我与孤峰明日离开。”谛神逸低语。   梨涡怔忡,手无力垂落。许是有过一次他要离开的经历,在接连失望后,她这次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冷静地询问道:“原因!”   谛神逸正色道:“你我并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梨涡问道,眼中带怒,又道:“既然觉得不合适,那你先前为何又要答应我?”   她又不傻,自是知道他那是推托之语。她细细想来,他忽然变卦,大概与先前的变故有关。   谛神逸抬起手,轻轻描绘她的眉眼。他低低叹息一声,眉宇间似有不舍,答道:“你与人成过婚,我不想介入进去。”   “不可能!”梨涡尖声反驳,如同炸了毛的猫。   见他神色认真,她神情一僵,迟疑道:“难不成我小时候和人玩了过家家?那不可以当真的!”   转瞬,她瞪大了眼,呐呐道:“莫非是我与人订过娃娃亲?”   “不是。”谛神逸否决。他朝后退去一步,神色恢复平静,再无不舍与犹豫,淡淡道:“在你二十岁生辰那日,你与人约定一世白头。”   梨涡上前一步,紧紧相逼,气恼道:“我穿越前后都不曾有过二十岁生辰!”   她扑入他的怀中,压下心中的恐慌,低声道:“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谛神逸蹙眉,神情中难得有丝无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良久,他推开梨涡,轻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梨涡,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梨涡连连摇头,认真道:“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谛神逸轻声道:“我给你看一段记忆。”他抬手一抹,一片光幕浮现,其上闪过一道道影像。   梨涡回头看去,神色一怔。   昏暗的洞中,一片金色的叶子悬浮在半空中,流泻出一片霞光。下方,横亘着一口水晶棺,其内躺着一名美丽少女。   她闭着双眸,似在酣睡,一动也不动。她乌发如云,肌肤莹白如羊脂玉,螓首蛾眉,长长的睫毛似在轻颤。   她的容貌颇为出色,谓之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在她的一丈远处,有一口青铜棺椁,盖得严严实实,望之不穿。   梨涡惊疑不定,不知何故,对这个地方竟有一丝熟悉。尤其是看到那口青铜棺椁时,她的心隐隐作痛。   此时,一道白影浮现,没有一丝突兀感,仿佛他一直站在那,陪伴着那沉睡中的少女。   梨涡怔怔发愣。他背对着她,墨发自然披散,一身雪衣纤尘不染,在神霞中如梦似幻一般。   “玥儿……”这两个字仿佛穿越了时空,从另一片世界传来,就此响在她的灵魂深处。   须臾,梨涡泪如雨下。   思念之情排山倒海地袭来,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理智。她挣扎着向那白影扑去,却穿过了光幕,摔倒在地上。   她神色怔忡,呆呆地望着,不知看向何处。不多时,她猛地抬头看向谛神逸,嘴角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谛神逸静望着她,面上一片平静,似是早料到了这种结局。许久之后,他朝她伸出手,轻语:“陪你历练完,我与孤峰会离开。”   梨涡张了张嘴,可没脸说出挽留之语,两人终究无缘。她缓缓握上他的手,慢吞吞地直起身来,低着头问道:“他是谁?”   “如果你能遇上他,可以亲自去问,我不便回答。”谛神逸淡淡道,若无其事地抽回手,背过身向山洞外走去。   梨涡神色黯然,在原地顿了一会,方才追了上去。她望着垂落下来的藤条,心中万分后悔,早知如此,实在不该来这山洞。   万物本源   登临崖上,瀑布飞流直下,白色的水花直溅,几只鸟儿盘旋在空中。清风徐徐,树叶哗啦作响,却隐没在瀑布声中。   猴子探头探脑,见到两人要走,急得吱吱直叫。   它小心翼翼地拉住梨涡的衣角,讨好地递上两颗野果,眼睛却频频看向谛神逸。   梨涡摇了摇头,现下哪有心情去吃野果。再者,若非这猴子,她哪会来山洞,虽明知不是它的错,但到底心有郁气。   倒是谛神逸在一旁出言:“多谢你带我来山洞,待会我送你一卷修行经文。”   猴子闻言吱吱直叫,兴奋得不得了,连连拜倒,若非那一身皮毛,倒是真像人。   它喜不自胜,上树入地,连着翻了几个跟斗,不时地做出几个经典的猴动作。   与之相对,梨涡垂眸不语,面上带着几分黯然之色,偶尔抬头瞧了谛神逸一眼。   “对于修行之事,你有什么想问的?”谛神逸轻语,声音淡得犹如微风。   梨涡抿了抿唇,心中有点疼。她心知,他是在告别,如无意外他不会回来,因此才会在临走前为她解惑。   她沉默许久,低声答道:“不知从何问起。”   谛神逸淡淡道:“那我从根源讲起。”   猴子耳尖,听闻此语嗖的一下蹿了过来,紧跟着谛神逸,双眼闪闪发亮。   梨涡抬头看向他,神情悻悻,没多大兴趣。她的心情很糟,想打破这僵局,可又不知该怎么办。   谛神逸瞥了她一眼,神情中有抹异色,却终究未语。   他摊开手心,淡淡的神霞忽闪。天地灵气涌动而下,汇入他的手心中,水雾蒙蒙,烟霞点点。   那是一滴水珠,润泽万物,纯净无暇。水珠之内,蕴着一点霞光,恰如星辰闪闪。   那点霞光,周身环绕着混沌气,布满大道纹络,奥妙至极。它犹如天地初开之际,混沌之中孕生出的一颗神种。   须臾,神种吸纳天地灵气,很快发芽,一片嫩绿的叶子怯生生地盛开。   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播种……   水珠之内,仿若蕴含这一方世界,浩瀚无穷。梨涡以神识探寻,竟根本寻不到边。   绿荫成片,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山岭湖泊应有尽有。   这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事!   猴子瞪大了眼,呆呆地望着水珠,因水珠内竟开始演化万灵。   沉寂的大地开始有了声音。   动物奔走,猛兽捕食,雀鸟天上飞,鱼儿水中游。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梨涡疑惑问道。   谛神逸覆手一抹,水珠重新化作天地灵气散开,可那些演化之物竟不曾消失,全都出现在外界!   他轻语:“以一点演化,最终生出万物。无论是修行还是天地万物,其始皆为一,由简入繁,臻化至完美,最终返璞归真。”   梨涡神色呆滞,看着这些乱蹿的动物,嘴角哆嗦:“造、造物?”   谛神逸淡淡一笑,答道:“这种造物手段并不完善,所造的都是些凡兽,灵智很低,无法踏上修行之路。”   梨涡踟蹰着问:“若完善之后,可能造出人?”她忽然想起故乡的一则神话故事:女娲造人。   谛神逸并不讳言,答道:“这方天地有损,不足以造有灵之物,会破坏天地平衡,于众生无益。若天地完善,可以造人。”   梨涡满眼崇拜之色,吐口而出:“大神,求勾……”她立马捂住嘴,将“搭”字咽回口里。   谛神逸虽觉莫名,但也不曾询问,淡淡道:“就如,世间最强之术,实则为一招。以一为本,可演化无穷,招术千变万化,不成套路,因而无敌。”   梨涡心有所悟,喃喃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是《道德经》中记载的一句话,为老子所著。她当时瞧着很喜欢,才一直记到现在。   谛神逸遥望天际,神色有些恍惚,轻声道:“远古传说中,有两位以攻击力著称。一位由简入繁,招术诡异莫辩;一位化繁为简,战诸天万敌向来是一招破之。”   梨涡稍感诧异,询问道:“那你呢?”   “我以医成道,不以攻击力见长。”谛神逸答道。他回望于她,神色晦暗莫名,语气稍低沉:“实则,还有一位,其攻击力足让诸天皆颤,在众神中可排进前十。”   他沉默一会,接着道:“只是,他在另一领域更为出色,相较之下,其战力倒让人遗忘了。”   “谁?”梨涡问道。她转了转乌黑的眼眸,试探着询问:“莫不是颛顼帝?”   她下意识想到金色涟漪,那道来自未来的攻击,转瞬又想到令她穿越的那滴眼泪……其主人在时空领域的造诣都很高。   谛神逸轻语:“颛顼帝……于时空领域,古往今来,无人能出其右。”   他低声一叹,幽幽道:“我曾以为,远古传说不为真,因其太过匪夷所思,哪知……”   梨涡皱着一张脸,嘀咕道:“我从未听过什么远古传说。”   猴子挠耳抓腮,上蹿下跳,不时地比划着手势,末了眨巴着眼望着谛神逸。   梨涡一脸莫名。   谛神逸神色淡淡,拒绝道:“我有要事在身,常有战斗之事,不便带着你。”   猴子失望地低下头,一脸悻悻然。转瞬,它猛地抬起头,凑到梨涡面前,伸出一只爪子捏着她的衣角,还摇了摇,一副撒娇模样。   梨涡神色一黑,直接抽出她的衣裳,白了猴子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公猴么?”   见关系没攀上,猴子急了,吱吱叫了两声,竟猛地抱住梨涡,如八爪鱼般缠在她身上。   “泼猴,一边去!”梨涡使劲推开猴子,不满道:“我和你还打过架呢,别靠近我,和你不熟!”   猴子悻悻然地蹦下来,眼中满是委屈,弱弱地吱吱叫了几声。   “他即将离去,你跟着我也没用。”梨涡心中明白,这猴子显然意在谛神逸,只是被他拒绝,才想着攀上她,好与他搭上关系。   猴子唉声叹气,一张猴脸皱成一团,失望之情那么明显。   梨涡半低着头,将头转向一边,神色无波无澜,眸光呆滞而无神。   时光总是这般,人无聊时度日如年,珍惜时光阴似箭。   夕阳残血,大地镀彩,万物折射出七彩琉璃之色,如梦似幻一般。霞光轻舞,雀鸟横空,虫儿鸣叫,树叶哗啦作响,远处炊烟袅袅。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梨涡下意识想起这句诗,隐约记得是李商隐所著,真是应景,道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整一个下午,谛神逸都在讲解修行之事,可她心不在焉,几乎是听了下句忘了上句,难以专心致志。   倒是猴子,听得极度认真,不时地吱吱两声,向谛神逸请教。   谛神逸显然也听得懂它的话,故此才能一一作答。   万物同宗同源,妖族与人族虽有不同,但修行之法自古殊途同归,人族之法于妖族同样有用。   梨涡曾几次三番地试图凝神静气,可无一例外都失了败,时至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   “最后一问,在你心中,道,是什么?”谛神逸轻语。   猴子胡乱地抓着脑袋和耳朵,两只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一下子蹿到树上,以尾巴卷着树枝,身子悬空晃荡着。   它在冥思苦想,久久不曾出声。   梨涡见谛神逸望了过来,心中一紧张,厚着脸皮地搬出了《道德经》中的开篇之语:“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谛神逸沉默一瞬,低语:“世间万般皆道,称之始,谓之终,实则无始无终。”   梨涡心觉莫名,既然万般皆道,那还有什么可问的?无论她如何回答皆对,皆是道。   她搜肠刮肚,回忆故乡看过的书籍,再度说出一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这是《易经》上的一句话,以她当时的造诣,自是看不懂它,只是当年匆匆一瞥,莫名地记下了这句话,大概是因其简洁而富有韵味。   猴子若有所悟,毛茸茸的手一探,摘下一颗野果抛了过来。   梨涡抬手接下,愣了愣,喃喃道:“一举一动皆为自然,皆为道……道法自然。”   “道,有形,还是无形?”她蹙眉询问。   谛神逸含笑询问:“你身处天地之中,受万物恩泽,依自然而活,可有看到过自然?”   梨涡思了一瞬,点点头道:“看似无形,实则存在,然触摸不到。”   谛神逸忽然说道:“今日我所讲之事,会书写下来,你……好好修行。”   梨涡呼吸一窒,心仿佛被紧攥着,压抑而疼痛。她紧抿着唇,半晌才道:“多谢!”   暮色苍茫,归鸟还巢,微风轻拂草叶,虫儿歌鸣,夜狼对月长嚎,野兽吼啸连连,天地间奏响一曲夜之歌。   夕阳已去,地上的余温渐渐散去,最终了无痕迹,一天逝去。   离别时刻将到来。   这般热闹的夜景,在梨涡眼中,却是万籁寂静,仿佛天地间安静得没有一丝风声。   沉默良久,她轻声说道:“希望你能平定动乱!”   谛神逸凝望着她,似是叹息一声,轻语:“珍重!”   梨涡偏过头,紧紧地闭上眼,意图抑制眼泪流出。   生死一瞬   梨涡手握长剑,依着树干慢慢地滑下身体,身上血迹斑斑。她大口喘气,满身是汗。   在她的旁边,躺着一头半死不活的妖兽,正朝她龇牙咧嘴。   她这次受伤颇重,浑身乏力,难以站起身来。在她的左肩处,有一个很深的伤口,血水汩汩而流,根本止不住。   梨涡半眯着眼,因失血过多而发晕,唇瓣苍白无血色,意志渐渐模糊。   她唇角微翘,笑容中若有苦涩意味,喃喃出声:“谛神逸……”   距谛神逸与老驴离开之时已过去十八日,她那时寻各种理由拖延,他却不为所动,意志坚定而准时地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独,留下两卷修行经文,一卷给她,一卷给猴子。   诀别之际,她送他最后一片枫叶,可他未曾接受,只取出她曾经送他的四片枫叶,平静地还给了她,决然而然地登天而去。   那时,老驴叹息一声,安慰她好好修行,或许未来她与谛神逸还有相见之日。   她当时望着天空,竟然没有流泪,还能微笑着点头答好。   可在夜深人静时,她望着他曾住过的茅屋,那里漆黑如墨,没有半点生气。   那一刻,她感觉到彻骨的寒冷,痛感刹那袭来,如绝提的洪水喷涌而出。   她发疯似的冲进茅屋,寻出所有的油灯点上。屋内灯火通明,她卷缩在角落,呆呆地看着火焰跳动,整整一夜。   梨涡苦笑一声,以右手按着左肩的伤口,左手握着剑,以手臂撑着树干,慢慢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丛林外走去。   她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里,不想死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没有人为她收尸,最终不是腐烂就是被野兽吞进腹中。   “嘶嘶”   梨涡脚步一顿,戒备地望着三丈远处的青蛇。它大概有成人手臂粗,七尺多长,绿幽幽的眸子闪烁寒光,吐着猩红的蛇信子。   这是一只妖兽!它眼冒凶光,上下打量梨涡,似在思索从哪儿开始下口。   梨涡紧抿着唇,举剑遥指青蛇,身体发颤,摇摇欲坠。她眉眼弯弯,嗤笑道:“怎么,你还想吃了我?凭你这小瘦身子?”   青蛇倏然变大,身子膨胀,气势强盛,成为一条蟒蛇。一眼望过去,它的身子竟比梨涡的腰还粗。   梨涡腿脚一软,手中剑垂落,插入泥土中。她半跪在地,一手握剑,一手撑地,衣上满是鲜血。   她虚弱地笑了笑,心知在劫难逃。这青蛇道行很深,她若未受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言。   青蛇扭着腰身过来,两只铜铃大眼泛着妖异之光,巡视着梨涡全身。它猛然动手,绿芒一甩,快如闪电。   梨涡感觉手一麻,身子向一边倒去。她紧皱眉头,神色痛苦。   “嗡”的一声,长剑应声而落,掉落在五丈远外。   青蛇游到近前,以尾巴卷起她的腰,悠哉悠哉地向丛林深处游去。   梨涡紧咬着唇忍受,恨不得晕过去。蛇尾巴卷着她的腰在地上拖着,那地势又不平,还长有荆棘,她全身冒冷汗,背上更是伤痕累累。   那青蛇将她拖进蛇窝,一群小蛇游来游去,嘶嘶声不绝于耳。青蛇张口吐出一道神芒,没入她的眉心,将她定在原处。   梨涡紧闭着眼,清晰地感觉到小蛇自她身上滑过,带来冰凉的触感。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心中的恐慌令她只想尖叫。   若非被定住不能动弹,她怕是全身都在发抖。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即便再勇敢,遇上这么多蛇也会害怕。   泪水无声地划落。   她听进了老驴的话,想着快些修行,好去为师尊与小风报仇,好早日与谛神逸相见,这才冲动地再度进了丛林,哪知会落到这等境地。   或许,或许,她还抱着一份希望,认为他并未走远,在她遇上危险时,他会来救她,就如那次去后山一样,就如青长老要杀她之际。   可终究失了望,此刻清楚地意识到,谛神逸与她真的成了陌路。   一股极淡极淡的香味飘来,沁人心脾。小蛇暴动,如狂风过境一般纷涌而去,压踏过梨涡的身躯。   青蛇游来,张口吐出一团光晕,其内包裹着一株冰莲,散发着阵阵幽香。   梨涡认得,那是引魂圣莲,可用以修炼灵神之力。   妖兽体魄强横,而其灵神很弱,很多妖兽都会寻神药修炼灵神,以弥补自身之缺。   那株冰莲飞落到梨涡的左肩伤口处,其根扎进她的血肉中,吸食着她的神力与鲜血。   随着时间流逝,那株冰莲赤如血晶,妖艳至极,花瓣绽放到极致。   梨涡此刻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原来那青蛇掳她来,是为了让她做花肥。在这一刻,她倒无害怕,只觉得死得太过憋屈。   鲜血缓缓流走,她感觉阵阵天旋地转,很快陷入了昏迷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梨涡清醒过来,身体很虚弱,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左肩上血肉模糊,而那株冰莲已不知去向。   暮色茫茫,她透过稀疏的树叶望向天边那轮明月,面上没有半点表情,神色看起来有点呆滞。   须臾,几颗野果砸了过来,梨涡瞥了一眼,便径直望向盘在树下的青蛇,目光中带着些许怒意。   这青蛇,居然想将她当做长期花肥!   青蛇不予理睬,仍在那吸收天地灵气,用以修炼。它张口吐出一道流光,解除了梨涡的定身术。   梨涡闭了闭眼,缓缓抓起野果小口小口地咬着。她吃得非常缓慢,以便拖延时间恢复力气,同时思索逃生办法。   许久之后,她挣扎着起身,脸色愈发苍白,头上直冒冷汗,双腿都在打颤,她在咬牙坚持。   青蛇不为所动,都不曾看她一眼,大约是认为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倒是小蛇一阵骚乱,全都围拢过来,目泛凶光地盯着她,发出嘶嘶声响。   诚然,以梨涡此刻的状态,根本逃不掉,别说是青蛇,便是这些小蛇都可收拾她。   她背对青蛇,费力摘下一片树叶,放置于唇边吹奏了起来。因气虚之故,她吹得断断续续,鲜血自她嘴角流出,滴落在地上。   微弱的神力飘荡开来,点点霞光闪烁,乐声幽幽,也不知何故,这方天地寂静得令人发慌。月光惨白,可梨涡的脸色更白。   不知何时起,小蛇尽皆散开,在草丛中穿梭。那青蛇双眼涣散,痴痴迷迷地游荡。   梨涡弯了弯眉眼,摇摇晃晃地走去蛇穴里抓起引魂圣莲,如牛嚼牡丹一般吃下一半。   温和的灵气流淌于四肢百骸,她提了提气,运转神力飞离这里。   虽被折腾了这么久,但她也得了株神药,倒是不幸中的大幸。那青蛇见她虚弱至此,怕是不曾防备她,让她钻了空子。   青蛇的灵神很弱,而她以摄魂曲慢慢渗透蛇群,一点点影响它们,最终令整个蛇群失去了意识。   摄魂曲,是谛神逸留下的那卷修行经文中记载的功法。她连日来吹奏过数次,这是第一次对敌,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砰”   梨涡因力竭而摔在地上,张口吐出几口鲜血,神情萎靡不振。她本就受了重伤,再动用摄魂曲,更是雪上加霜。   以她此刻的修为境界,不足以动用摄魂曲,强行使用,只会伤人伤己。所幸,那青蛇的灵神比她想象中弱。   她拄着一根拐杖,踉踉跄跄地朝山林外走去。这丛林太过危险,她初始脑子发热进来,心中早已后悔,自是恨不得快些离去。   可在这夜间,不易辩物,她方向感本就弱,此刻又神智昏沉,竟然迷了路,可谓祸不单行。   远处传来些许声响,似有大型巨兽在奔走,渐渐靠近,偶尔传来的嚎叫声中隐隐透着兴奋。   梨涡蹙眉,用泥巴涂遍全身,掩盖住身上的血腥味。   她左肩上的伤口还未愈合,就这样以脏兮兮的泥土涂抹。伤口处如火烧一般,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咬牙快速走出几十步,藏于一颗大树之后。   她偷偷看去,却见那巨猿拖着条青蛇如阵风般跑来。她目光一凝,认出了那条被巨猿拖着的青蛇。   她以摄魂曲令青蛇失去意识,不想被那巨猿捡了便宜。   忽然,巨猿奔走的脚步一停,惊疑不定地四处扫视,翕动鼻子,显然闻到了血腥味。   梨涡咬着唇,忍受着身上的痛意,暗暗祈祷那巨猿快些离去。   可事与愿违,巨猿非但未走,反而离她越来越近。其脚步声犹如踩踏在她心上,令她的心脏一阵紧缩,砰砰直跳。   梨涡握紧拳头,脑中有些纷乱,心中紧张至极,难不成刚出虎洞又进狼窝?   这一次,可还有运气逃出来?   她轻轻摘下一片草叶,放置在唇边,心中下了决断,即便是死她也不让那巨猿好过!   一步一步,巨猿愈来愈近……   巨猿长臂一挥,一片神华朝前涌去,进行无差别的攻击。接连声响不断,一排树木拦腰而断。   它并未停手,连连发动攻击,非要寻出梨涡。这倒不难理解,丛林中弱肉强食,若遇上受伤的猎物,巨猿自不会放过。   与此同时,梨涡奏响乐声。与先前的幽幽之音不同,这次的乐声中充满杀伐之味,如一首铿锵战歌!   摄魂曲有三音:迷魂、锁魂、灭魂。她用的是第三音,杀伐之音!   巨猿一声怒吼,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痛苦哀啼,全身神力澎湃出来,将这片区域折腾得乱七八糟。   乐声戛然而止。   梨涡仅吹奏出五个音节,便因体力修为不济而止。她瘫倒在地上,只有出气而没有进气,眼神涣散,已濒临死亡之境。   巨猿怒叫连连,几步来到梨涡跟前,对着她一掌劈下。   梨涡呆呆地望着夜空,忽的勾了勾唇,运转最后一丝神力,自爆灵神伤敌。   突地,一道赤芒急速射来,鲜艳如血钻,没入她的眉心。   同一时刻,淡金色涟漪扩散,伴随着乐声,悠扬而至。   一步十万年   金霞艳丽异常,就如上次那般,如涟漪扩散而出,始一出现,便让这方天地大变,万道哀鸣,瑞彩霞光无尽。   声势浩大,犹如千军万马奔涌,携雷霆万钧之势,扫荡了这片丛林。却不知何故,这次天地竟未阻止,任它现世而出!   时光碎片飞舞,仿佛穿透了古往今来,时光错乱,今昔交错。   这一刻,万灵皆有感,神魂颤栗,大多叩首相拜,以示礼敬。诸多至强者身缠神霞,立于雾霭之中,怔怔出神。   宇宙各方,九大星域亦有变,仿佛开启了尘封的大门,几道令人心悸的视线穿透冰冷而黑暗的星空,汇集远古遗迹大陆,遥遥相望。   遥远的苦寒之地,一片古战场中,黑衫男子似有所感,朝这边瞥来一眼。   巨猿首当其冲,或者说,这次的攻击本就是冲它而来。始一接触金色涟漪,它便被震晕过去,连声哀嚎都不曾发出。   梨涡被金色涟漪笼罩,疲倦一扫而光,伤势更是不治而愈。她神情呆滞,一时没回过神。   一条金色通道延伸至她面前,不知从何起,只知从何终。其内霞光飞舞,一些星点在跳跃,煞是美丽。   白雾腾腾,仙气渺渺,金色通道的尽头,隐约间站着一道白色身影,伴着浓浓的岁月力量,令周遭万物凋零,走向枯败。   这是一位少年,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肌体如神玉雕刻,无暇无垢,浓密的墨发披散于身前背后。   他立于万丈碧波之上,水波荡漾,倒映着他的身影,墨发飞舞,身姿欣长,与粼粼水光相接,超凡而绝俗。   白衣轻舞,仙乐阵阵,烟雨蒙蒙,他似要乘风而去,空灵似仙。   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恍若天地间的唯一,自古长存于此。看不清他的样貌,却足以让人惊艳。   风华绝代,万古无双!   梨涡呆呆地望着,许久后才意识到自身的状态。她面上一红,慌忙爬起来,显得有点局促。   “你是谁?”她小声问道,却不知何故,眼中有水雾弥漫,心中升起万般情绪。她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任泪水流淌。   她几步上前,想越过金色通道,去到他的身边。可金霞绽开,阻挡了她的动作,岁月的力量弥漫,时间长河横断了一切。   这完全是种无意识的行为,似是有人在控制她的身体,做出这种种奇怪之举。她明明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可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排斥这种感觉。   白衣少年启唇道:“你想过来?”他在说话,可声音却如雷声轰鸣,伴随着浩大回声,隔着无尽岁月传达过来,响彻这方天地。   金色涟漪圈圈漾开,似在为其音开路,他每说一个字,都会有一圈金色涟漪扩散。   梨涡蹙了蹙眉头,抹去脸上的泪水,试探着询问:“我能过去吗?”她朝那金色涟漪瞥去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   白衣少年似乎笑了笑,愈发地缥缈出尘,风姿卓越。他轻声道:“有点困难,但可以尝试。”   梨涡更为疑惑,纳闷道:“我瞧着,这金色通道并不长。我去到你那,最多六步,便可以到达。”   “六步……”白衣少年微笑着重复。   万顷碧波风平浪静,偶尔还有几只鸟儿飞过,白雾齐膝,霞光闪闪,他恍若身处仙界之中,清雅神圣。   “是呀!”梨涡扬着下巴,再度目测一番,点了点头,以她的脚力,确实只需六步。   “你我相距六十万年,你走六步,一步十万年。你要过来么?”白衣少年含笑问道。   “六、六十万年?”梨涡差点咬着了舌头。她哆嗦着嘴,一脸震惊,询问道:“你确定是六十万年?”   白衣少年含笑答道:“不多不少,整整六十万年。”   梨涡神色呆滞,许久才寻回理智。她凝望白衣少年,心中生出一丝犹豫,不知该如何抉择。   在这片时空,她还有心愿未了,大仇未报,哪能随意抛下一切,去另一个陌生的时空?   她想了许久,小声道:“我放不下这个时空,等一切结束后,我还想回去我的时空。”   父母就她一个女儿,她失踪了近十二年,也不知他们会急成什么样。不管如何,她也想回去报个平安。   白衣少年沉默一会,轻语:“以我如今的实力,无法准确地送你回你的时空。如你要来我的时空,我有三成把握。”   梨涡咬了咬唇,皱着眉思索半晌,低声道:“我还有许多事没做……你带我去了,还能送我回来吗?”   “我不知正确的时空位置,无论是这个时空,还是你的时空,都无法送你回去。”白衣少年答道。   他的情绪似是有些低落,可气质越发近仙,仿佛屹立九天之外,给人无限远的距离。   “哦。”梨涡失望地叹了口气,咕哝道:“我想我的父母,还有好友。”   “你父母的状况如何我不知,但你的好友姬芷炎,因那滴眼泪之故,我倒是知晓一二。”白衣少年轻语。   乍听之下,这个名字还有点陌生,梨涡先是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这个名字的意义,猛然惊喜地叫出声:“当真?”   白衣少年弹指一击,一道流光越过无尽岁月,伴着浓浓的混沌之气,化作一片光幕降临在这个时空。   光幕上,霞光点点。昏暗的山洞中,身穿兽皮衣的少女跪坐在地,半低着头,双目直直地望着地上,眼神空洞而无神。   她看起来脏兮兮的,头发很乱,脸上污泥点点。   “芷炎……”梨涡喃喃出声,久远的记忆霎那袭来,记忆中青春靓丽的少女,慢慢与光幕中的少女重合。   怎么会弄得这么凄惨?   这种落差感,令她心中酸涩,着急之下吐口而出:“你能不能送我过去?”只一瞬,她便反应过来,歉声道:“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光幕中,少女起身,许是因跪久之故,其身形有些踉跄。她拿起地上的陶罐,猛地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陶罐碎成数块。   山洞中光影闪灭,一个人闻声进来查探,看了少女几眼,转身走了出去。   “芷炎想干什么?”梨涡急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似是要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光幕中,少女执起一块碎片,手有些颤抖,神情复杂难辨,似不舍,似悲伤,似决绝,又似释然。   她拿着碎片对着手腕猛地划出,连划了几次,可见其决心之足。   鲜血很快流了出来,几乎是以喷洒的方式,显然是割到了动脉。   “芷炎!”梨涡心慌意乱,急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只恨两人身处不同的时空,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鲜血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上,很快没入泥土中。少女倚着墙慢慢蹲下,怔怔地望着手腕,微勾了勾干涩的唇。   笑中带泪,说不出的复杂。   少女嘴角蠕动,低低的声音传出,似在唱歌,旋律、歌词熟悉中又夹杂着一丝陌生。   恍若隔世!   画面戛然而止。   在这一霎那,梨涡怔了一怔,忆起了久远之事,无意识地接着唱道:“何时溯洄远古,望我人文始祖。身着汉族衣物,观我华夏之初。燧人有巢华胥,今有几人念故……”   猛然惊醒,梨涡急喊道:“你快救救芷炎!”   “如是他杀,我会救;但她是自尽,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白衣少年平静道。   梨涡一点都听不进去,蛮横道:“我不管,先救了人再说!芷炎向来乐观,若非被逼到了极点,怎会想不开?”   白衣少年并不生怒,只温声道:“她有必死的理由。”   “为什么?”梨涡气恼,心中烦躁难安,可毕竟有求于人,又不好说重话。   白衣少年沉默了很久,似是在怀念什么,神情中似有一丝怅然,答道:“惧毁他!”   “惧毁他……”梨涡反复咀嚼了几遍,心中有所悟,喃喃道:“惧怕毁了他……”   “他是谁?”她怔怔问道。   白衣少年很快答道:“你祖宗。”   梨涡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我和你说正经的!”   “我并未说笑。”白衣少年语气温和。   见他那般肯定,梨涡皱了皱眉,细细思索。她的祖宗,是梨家老祖,还是姜家老祖?   “难道芷炎也穿越了?”她咕哝道。   芷炎自尽,既是为了她的祖宗,那其必去了另一个时空。她猛地想到芷炎唱的那首歌,心中有了几分明悟。   那首歌名为忆炎黄,其歌词为芷炎所写,是为祭奠炎黄两位大帝;她还记得,她也曾写过一首歌,名为华夏魂安在。   梨涡转了转双眸,抬起头,认真问道:“那滴眼泪是你的么?”   “然。”白衣少年轻语。   梨涡心中一跳,虽早有怀疑,但得到他的肯定后仍忍不住惊叹。   她穿越之时,曾看到一些奇异场景,那画面的红衣少年虽面容模糊,但却令她印象深刻。   如今见到真人,且还隔着无尽岁月,令她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观之这种种,这少年似与她关系莫逆,难不成她前世与他曾相恋过?   她深吸一口气,祈求道:“希望你能将芷炎带到你的时空,如果可以,将来送她回家。”   芷炎怕毁了那人,这才自尽,并非是不想活。如果她去了另一片时空,应该活得下去。   白衣少年语气莫名:“你无需担忧她,祸之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她所爱之人,没那么简单。”   梨涡想了想,试探着询问:“你这么说,是否表示芷炎安然无恙?”   “我亦不知。但她结果如何,全在于那个人。”   生死一念间   事已至此,梨涡别无它法,只能祈祷姬芷炎避过这一劫。   她磨了磨牙,嘀咕道:“芷炎既是为那人而死,他若不救她,实在说不过去!”   她弯了弯眉眼,笑嘻嘻道:“之前的救命之恩,我还未感谢你呢!”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白衣少年平静说道:“况且,救你者,非我一人。”   还有一人?梨涡心中一动,下意识便想到了谛神逸。转瞬,她又想起一些事。   十八日前,有道来自未来的攻击,目标是谛神逸。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十八日前,那道攻击来源于你?”   “十八日前?”白衣少年似感诧异,略一思索,随即了然,轻语:“一万六千年前,我确实向神皇出过手。”   “一万六千年前……神皇?”梨涡怔忡,只一瞬便反应过来,好奇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得知是这白衣少年动的手,她心中竟一下子没了气愤,只余下疑惑。   “抱歉,一时……情难抑。”白衣少年似乎叹了一声,神情难掩落寞,低喃道:“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品性,可终究不是你。生在那一世,也只在那一世……”   “不是的,我还是我!”梨涡惊呼道。紧接着,她猛地捂住嘴,一脸惊恐。   这不是她的本意,可为何会经由她之口说出?难道前世还有灵,一直居住在她身体中,受刺激后便会出现?   她咬了咬牙,小声道:“我想知道……我的前世与你之间的事!”   “前世?”白衣少年笑了笑,轻语:“我不信前世,亦不信轮回。人死,如灯灭,缘亦尽。”   梨涡怔了怔,喃喃询问:“既如此,你为何跨越岁月来寻我?”   白衣少年沉默许久,答道:“到底意难平。”   梨涡望着他,忽的说道:“你难不成是想知道……我身上是否还有前世的影子?”   可惜,这般风姿卓越的少年,却有那样一段凄婉的感情。   如他所言,前世今生,终究是两个人。她没有前世的记忆,怎会贸然接受前世的感情?   “只是完成对她的诺言罢了。”白衣少年低语,顿了顿,又道:“可有时,也会乱了心,失了分寸。”   梨涡沉默,不知该如何劝慰。   白衣少年眺望远空,眸光刹那炽热起来。他虽在微笑,但气势极为强盛,如一尊俯视九天十地的帝王,再无半分温雅。   仿佛神剑出鞘一般,透着凌厉肃杀之气,铮铮剑鸣声,自六十万年后传了过来!   天地大乱,大道纹络闪灭,雷声轰鸣,闪电横空,伴随着异彩流传,罡风猎猎,鸟雀惊声,猛兽奔走,落叶漫天飞舞。   他的声音依然很温和:“诸位,看够了吗?”   梨涡心下紧张,有些透不过气,冷汗都快冒了出来。那股气势如泰山压顶一般,浩瀚威压令人窒息,她几欲跪伏下去。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无关理智,无关修行,全因自心中升起的崇敬之情,仿佛面前站着一尊仙王,而她在下跪朝圣!   她张口便欲抱怨,但却说不出话,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白衣少年身上的气势并非朝她而来,仅仅是相隔了六十万年的余波之威,却令她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浑身乏力,几欲瘫倒在地。   与狐帝平定动乱时的战斗场面一样,威势滔天,非人力可敌!   梨涡苦笑连连。她到底来到一个怎样变态的世界,才会诞生出这么变态的人?   真身在未来,却能跨越时间长河出手。一身气势散出,仅是余波,倒让六十万年前的她胆战心惊。   “你回去吧,这丛林于你来讲较危险。”白衣少年淡笑。   金色通道蔓延至远方,伴随着无尽的瑞霞,万丈碧波倒卷上天。他踏水而立,风华绝代,凛冽如战神。   如一道箭矢横空,寒冽刺骨,威势惊天,向着未知地域而去。   征战!   梨涡心有不舍,怔怔地望着金色通道远去,直至它消失不见,这才怅然地轻轻一叹。   似魔咒解除,她恢复了力气,抹去脸上的冷汗,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深深吸了口气,朝地上那昏迷着的巨猿狠狠踹了一脚。   她一路飞奔,寻找到丢失的长剑,急急地离开丛林。   古战场中,一地的尸首残骸,鲜血染红泥土,老鸦呱呱直叫,血腥味扑鼻,这如地狱般阴森恐怖。   黑衫男子神情严肃,凌立于半空中,一头墨发随风飘动,衣袂轻舞。他凝望远方,严阵以待。   血色大地上,一头驴毛发稀松,老态龙钟,可此刻却精神焕发,一双眼精光四射,战意冲霄。   “一万六千年前,是我失礼,实在抱歉!”金色通道突至,白衣少年含笑致歉。   他依旧踏水而立,周身白雾腾腾,瑞霞万道,似要飞升成仙。   老驴震惊,双眼中满是戒备,身子轻轻颤抖,有些站立不稳。他顶着浩瀚威压,艰难地转头望向谛神逸,无声地询问。   这是谁?   “无碍。”谛神逸平淡道。他深深看了眼白衣少年,偏头吩咐道:“孤峰,你先离去。”   老驴似有犹豫,留在原地踟蹰一番,见谛神逸再度望来,这才不情愿地离去。   “你来此,可有事?”谛神逸询问。   “这一世很艰难,神皇需平三世动乱。我既遇上,自当尽我一份力。”白衣少年含笑轻语。   谛神逸一阵沉默,紧蹙着眉,语气低沉:“他们暂时平静,未发动祸乱。你莫不是……欲攻打他们?”   白衣少年含笑点头,问道:“这一世,哪儿最活跃?”   谛神逸答道:“天荒山。”他收起了一切迟疑之举,目光坚定,英姿慑人,墨发乱舞,浑身战意澎湃,微笑道:“我陪你走一遭!”   “那好,今日平了天荒山。”白衣少年点了点头。他的语气很轻柔,可话语之意却凌厉而充满杀伐之味。   “真是好魄力,跨越时间长河来对战我等。”一道神念突兀地响起,犹如响在灵魂深处,令人心颤难安。   这显然是名女子,其声悦耳动听,犹如天籁,且伴随着一股道韵,空灵至极,似是九天之外传来。   “你来自天荒山?”白衣少年淡淡问道。   “你既要平定动乱,自是敌对我等所有仙区,可不仅仅是天荒山。”女子语气冷漠,犹如万年寒冰,冻人心魂。   “我只平天荒山。”白衣少年淡笑。随即,他的眸光倏然炽热,气质不再随和,而是充满霸气,如一尊天帝,气吞山河,俯视天下万众,主宰世间沉浮!   他含笑而立,声音仍很轻柔:“生死一念间,活之不易,望惜之!”   “砰!”仿佛天穹被打穿,无数个黑洞浮现,虚空被罡风刮出一个个大口子。   混沌雾霭垂落而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可压塌万古青天。   滔天魔雾弥漫,威势震惊宇内,那儿立着一尊盖世魔王,冰冷而散发着死亡味道。   一座神桥刹那蔓延而来,一名青衣女子莲步缓缓,撑着一把油纸伞,自神桥上漫步。   花雨环绕,光羽飘落,她圣洁得如同仙子。   “你说什么?”她身上有种古老而沧桑的味道,似是看尽了世间悲欢离合,神情平淡得没有一丝波动,万物难动她心。   白衣少年笑了笑,轻语:“我只平天荒山,你若强行干预,我送你羽化。”   人死,于佛教而言,是往生;于道家来讲,是羽化。   “留下你的帝号,我不杀无名氏!”青衣女子寒声道,其天灵盖处冲出一道血气,贯彻苍穹,令天地摇颤,大道哀鸣。   在这一瞬,天地冰冷至极,寒风嗖嗖,提前来到了冬日。   “既然如此,那我送你一程。”白衣少年含笑轻语。   金色涟漪圈圈漾开,如盛开的花朵,艳丽异常。他抬起一根莹莹灿灿的手指,一指点出,似神剑出鞘,清冽的剑鸣声响起。   那是一柄光剑,寒光照长空,冷芒动苍穹!   时间碎片飞舞,仿若开启了时光大门,今与昔相接,时光错乱,令人不知今夕是何年。   青衣女子抛开伞,长啸一声,其音动苍穹,令万灵神魂皆颤。音波如浪潮翻滚,浪卷九天,汹涌澎湃。   与此同时,她一掌拍出,身上战意腾腾,仿若化身为一尊女战神!   突地,一层薄薄的白烟蔓延开来,其上挂满星点,如一挂星河。它距离地面数百丈,与人间隔开,维护战场安定,可护众生平安。   传说中,远古众神羽化之后,尽皆葬于这片大陆中。天地有灵,感念众神功绩,自发生成神秘阵纹,守护众神之墓。   另有一则传言,众神凋零之后,一位神女屹立神道巅峰,曾于此拜祭,并刻下一座绝世阵纹,护众神安眠。   无论是哪种,远古遗迹大陆确有一座神秘阵纹。但凡有帝战发生,其都会现世,护远古遗迹大陆安然。   故此,远古遗迹大陆亦被称为诸神战场。   白衣少年一声轻叱,如大道伦音,破开青衣女子的音波攻击。它化成一道箭矢,于一瞬间射入青衣女子的眉心。   世间最快之术,即为触到时间领域的招数!从一处到另一处,几乎在瞬间就能到达。   淡金色涟漪扩散,青衣女子发出的那道掌击没入其中,瞬间被淹没   转瞬,那道掌击突兀出现,威势不减分毫,狠狠地击向青衣女子。   红粉化白骨   梨涡立于丛林边缘,迷惘地凝望高空中的白色烟霞。那上面挂满星点,闪烁着霞光,十分瑰丽。   须臾,白烟变淡,上方的景象都显现了出来。   天地尽头,万缕霞光飞舞,数道神芒锋利如剑,流动慑人的寒芒。   金色通道中,白衣少年清凌凌伫立,肌体彷如神玉雕琢而成,无暇无垢,轻灵如仙。   他的墨发披散在背后,以一根白丝带半扎半束。   谛神逸一袭黑衣,立于另一侧,身上散着若有若无的战意。同样看不清他的面容,被白雾遮扰,朦胧至极。   梨涡怔怔地望着。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谛神逸,不再似暗夜般寂静,而是充满朝阳的味道。   她又看向那名白衣少年,依然如之前一般,看不清他的样貌。   突地,强劲的气流的如浪潮汹涌澎湃,发出如海啸一般的响声。白雾蒸腾而起,其上星辰闪闪,稳稳地定住这片战场。   一团耀眼的光芒四散开来,青衣女子仰天长啸,如一道重锤砸下,让天地不稳。音波翻涌,神霞荡漾,此地发生了大恐怖!   梨涡脑子一蒙,那声长啸似是响在灵魂深处,令她神魂皆颤,整个人恍恍惚惚,几乎失去了意识。   她稍稍恢复意识,抹去额间的冷汗,朝上一望,神色一呆。   岁月的力量流转,时光碎片飞舞,青衣女子快速衰老,莹白的俏脸上爬满皱纹,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化白雪,一双灵灵水眸变得浑浊无神。   只一瞬,她由一名仙姿佚貌的少女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媪,青春不再,行就将木。   变化在继续。纵然青衣女子仰天怒吼,奋力挣扎,也难逃那股神秘的岁月力量。   很快,她的身上飘出一片又一片光羽,一身血肉都化作光羽消散,浓郁的芬香飘散,透出白雾星辰涌入人间。   梨涡吸了一口,感觉通体舒泰,浓郁的灵气涌入四肢百骸,飘飘然欲举霞飞仙。   这是天底下最纯粹的生命灵气!   青衣女子杀意滔天,怒火席卷上九天,气得浑身颤栗。她此刻只余一具白骨,一身血肉被岁月剥夺。   那具纤细的白骨传出神念:“你!”她眼部有两束青光,用作眼睛,那里透着冰冷彻骨的寒意,杀气滔滔。   红粉成骷髅,青丝化白发。   梨涡撇过眼,不敢与之对视,不然胆战心惊、神魂不稳。   “我只平天荒山。再劝你一句,别挡路。”白衣少年淡然轻语,唇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温润如玉,清雅神圣,超凡脱俗,犹如谪仙。   白骨寒声道:“你辱我至此,怎的能算了?”她仰天一声长啸,白骨上绽放出万道神霞,血肉再生,青春再回。   她再度化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少女!   然,变故再启!岁月的力量流转,不死不灭,再度剥夺了青衣女子的青春岁月。   显然,这道岁月攻击不是一次性,而有持久效果,只要青衣女子恢复青春,它便会再度出现。   一个人飞掠而来,通体缠绕乌霞,如魔王现世,劝道:“只要杀了他,它自会消失!”   “你针对我天荒山而来,我等若不出现,实属胆怯!”虚空开启,无尽远处,一座气势巍峨的神山浮现。   它被仙雾笼罩,周身绽放神圣瑞霞,背后有一百零八道神环,混沌气缠绕,压得这方天地摇摇颤颤。   太古神山,自古长存!在它后方,连着无尽山脉,巍峨耸立,浩大威压遮天笼地。   “诸位道友,青枫仙子所言不错,他敌对我等所有仙区,不仅仅只是天荒山。”那道魔影平淡说道。   此时,天荒山中传出一道声音:“我等应该同仇敌忾,毕竟下一个便是你们。”   谛神逸一步跃出,来到战场中央,一身战衣猎猎作响,眸光威严而锐利,在进行无声地威慑。   “我提议,一战尽灭!”天荒山又传出一道声音,来自另一位至强者。   有人附议:“神皇活得够久了,一并杀了为好,免得时不时打扰我等。”   梨涡心中一紧,这些家伙打算群攻?实在太无耻!   她很为谛神逸与白衣少年担忧,毕竟双手难敌四拳,狮子老虎再强遇上群狼也得避退!   谛神逸面容平静,语气平缓:“你专心平天荒山,其余之事,我来抵挡。”   相对来讲,灭敌困难得多,需生死相向;御敌,只需挡住敌人一段时间。,虽敌方数量多,但难度却小些。   况且,这一战是为平天荒山,其余仙区至多尽力,倒不会不顾性命,无视自身的伤亡。   “算我一个。”一个清冷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金色通道尽头,万丈碧波之上,突地出现一名玄衣少年,并立于白衣少年身边。   他有一种独特的神韵,仿若九天之外的一尊仙王,没有丝毫的红尘之气,冰雪之姿、清冷无双。   “兄长,你怎么来了?”白衣少年含笑问道。   “既遇上了,自当相助。”玄衣少年平静答道,语气温和,声音清冷。   谛神逸略略扬眉,眉宇间似有诧异,问道:“你们是兄弟?”   一族双帝!   “帝号!”白骨寒声道,语气很重,满含怒意。她本是一名倾城少女,如今弄得这副模样,自觉受到了侮辱,怎能不怒?   “冥帝。”玄衣少年淡淡道。   白衣少年漫不经心地说道:“天帝。”   “好大的魄力,敢以冥帝、天帝自居。”天荒山中,传来一声嗤笑。   梨涡不明所以,不就两个称号么,至于这样挖苦?   白骨冷笑道:“远古神话传说中,有五人被尊为天帝,也有一人被尊为冥帝。这两个称号涉及的因果很大,不可乱用。”   倒是那魔王出声劝道:“远古传说不知真假,怎能用虚幻之人来对比真人?”   梨涡连连点头,若这白衣少年不配天帝之称,那被他打败的白骨又算什么?   “魔帝!”白骨加重了语气,极为不悦。   出人意料的,那魔王语气很硬:“本就如此,在谈他不配前,先想想自身。”   “难不成魔帝要帮他?”白骨语气森寒。   魔王漫不经心地回道:“你既如此想,那我如你所愿。”   梨涡心有诧异,这魔王的语气颇不客气,难道各大仙区并不和睦?   “大敌当前,我等应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万不可内斗。”天荒山中,走出七个被圣光缠绕的生灵。   始一出现,便让这方天地不稳。大道哀鸣,一缕缕神霞飞舞,秩序神链挥动。他们每走一步,便有朵朵神莲绽放,芬香扑鼻。   乌光褪去,在那一瞬,白雾也跟着散去,那魔王也露出了真容。   他一身紫衣,分明是个少年,其气势却如山般巍峨,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好可爱的少年!梨涡满眼冒小星星。   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粉嫩的脸颊仿佛能掐出水来,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地天真无邪。   白雾再度回笼,遮挡了视线,梨涡只能隐约看到上方几道模糊的人影。   此刻,紫衣小正太语气柔柔地说道:“谁与你们一致对外?本帝不过闲来无事,出来看热闹而已。”   “诸位赶紧动手,本帝耐心有限。”他慢悠悠说道,面部表情极为无邪,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他搬出一把靠椅,懒洋洋地半倚在上面,一手撑头,一手抓着点心品尝着。   此情此景,谁还能打得下去?   “魔帝向来恣意,不可以常理度之,诸位不必介意。”有生灵冷漠开口。   梨涡感叹不已,这紫衣小正太分明是来搅局的。他那样一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让敌我双方如何动手?   偏偏他又让人赶紧动手,这是在挑衅,是在拉仇恨。   梨涡叹道:“这是在找揍呀!”   场景一变,白雾蒸腾,缠绕在眼前,紫衣小正太近在咫尺。   梨涡呆呆地望着,随即近乎僵硬地回头,果然看到了金色通道上的两名少年,也看到了一袭黑衣的谛神逸。   “找揍?”紫衣小正太轻柔地问道。   谛神逸目光微凝,语气中带了丝隐忍:“一个小女孩而已,魔帝拉她进来有失身份。”   谁也没想到,战斗还未开始,就有人先挟持了梨涡。   梨涡心有慌乱,勉强镇定下来,赔着笑道:“我说着玩呢。”   这紫衣小正太挟持她,也许会让谛神逸束手束脚,也会让白衣少年有所顾忌。   她只不过说了句话,他远在千里之外,又怎会得知?显然,紫衣小正太一直在关注她,在为战局做准备。   这真是步好棋!   白衣少年倒未在意,面上无一丝紧张之色,只平淡道:“不必紧张,魔帝不会伤她。”   紫衣小正太柔柔笑道:“天帝这般放心?还是说,她不是你的女人?”   白衣少年笑了笑:“有劳魔帝护着她。”   紫衣小正太忽然捏住梨涡的下巴,漂亮的眉眼里带了丝冷冽,面上仍旧挂着笑容,语气如昔般柔和:“理由。”   梨涡极为紧张,心中只觉得危险,犹如身处毒蛇之旁,身上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谛神逸忽然开口:“神帝烈焰能告诉你答案。”   这一纪元被称为烈古,正是以神帝烈焰的姓命的名。   一位开创了一个全新纪元的至强者!不过杀一个小丫头而已,怎会扯上他?   众多至强者很是疑惑。不少生灵看向梨涡,眼底神霞点点,似在沉思。   紫衣小正太目光微凝,突地嗤笑一声:“我虽然与烈焰同属一族,但向来不和,你用他来劝我岂不可笑?”   “你不会杀你的族人。”白衣少年唯此一语。   他手持一把神剑,一步跃出,直接朝天荒山而去。这一刻,天地万物震动,罡风猎猎,沙尘漫天飞舞,无尽的神霞涌动,将一切湮灭。   一剑荡天山   帝威浩荡,诸天万界皆震,强大的气流席卷九天十地,令人心胆俱裂。   每一击,都如神鼓轰鸣,似敲在万灵灵魂深处,钝痛、恐慌,让人几欲发疯。   一时间,天地异象纷呈。   朵朵神莲绽放,晶莹如玉,芬香浓郁;高空上飘落下一片片金色羽毛,散发着淡淡光泽;大道规则现世,无数条秩序神链挥舞……   紫衣小正太目光闪烁,扫了眼天荒山,似不经意地说道:“原来你也姓烈,我们同族。”   梨涡满心疑惑,却不敢多问一句。在她周围,有一层淡淡的紫光,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不然,这等级别的战斗,会直接震碎她。   虽如此,但她仍受到了影响,身上软绵绵的,提不出一丝力气,背上冷汗直冒。   “我从未见过你,难不成你是烈焰的私生女?”紫衣小正大柔声问道,顿了顿,又道:“我名烈千尘,是你的先祖。”   谛神逸眉头微蹙,面色有些古怪,细细看了眼紫衣小正太。   先祖?梨涡苦恼,这么年轻的先祖,她实在叫不出口。   “倒不知魔帝还有这般柔情的一面。天帝说她是你的族人,你却毫不怀疑。”白骨冷哼一声,身形一掠,加入了战局。   烈千尘双眼微眯,唇边溢出一丝浅笑,低低的话语传出:“蠢货。”光幕上紫光一闪,将他的话语阻隔,未传出去。   梨涡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能放我回去么?”她费力回头看去,神霞漫天,遮挡了视线,看不见谛神逸,也不知他还在不在。   她心有焦急,暗暗期盼那三人无恙。   “我至今仍想不通,烈焰怎会……”烈千尘忽然说道,淡淡地瞥来一眼。   “啊?”梨涡愣了愣。   烈千尘柔柔一笑,神情似有失落,又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梨涡神色一黑,暗中磨了磨牙,试探着问道:“你以前认识我?”   烈千尘叹息一声,低喃:“帝族啊,终归湮灭在岁月中,再强大的家族也会落幕!只是,为什么偏偏选择帝族?”   梨涡心有所感,下意识握紧拳头,问道:“帝族灭族于众生手中,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她听谛神逸谈过,帝族的职责是守护众生,后因一些误会,以致它灭族于众生手中。   她对帝族总有种莫名情绪,会因它而产生情绪波动。她琢磨着,也许这身体的原主与帝族有所关系,才害得她如此。   “这是一个局,帝族是死棋。”烈千尘回道,苦笑:“明知最终结果,却无能为力,不能去改变。”   “你是帝族人?”梨涡试探地询问。她与帝族息息相关,而这烈千尘乃她先祖,许是帝族人。   烈千尘默了默,忽然询问:“你如今的名字是?”   “梨涡。”梨涡快速接口。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什么叫“如今的名字”?   她很快想到,谛神逸能轻易地看出她穿越之事,没道理这紫衣小正太看不穿。   如此说来,她先前的推测有误,并非原身与帝族有联系,而是她——姜羽遥!   梨涡嘴角抽搐。想不到她的身上居然有惊天大秘,这是要玛丽苏的节奏?   “我送你回去。”烈千尘恢复了常态。   梨涡心中一紧,忙问道:“他们会不会抓我?”她望向战场中央,灿烂的神霞淹没天地,将一切隔绝。   烈千尘勾了勾唇,回道:“想抓我的族人,也得先问问我。”他神色一顿,又道:“放心,他们也不想招惹烈焰。”   神帝烈焰?梨涡一脸古怪,难不成真如这紫衣小正太所言,神帝真是她的父亲?   “神帝真是我父亲?”她认真地询问。   烈千尘微笑问道:“难不成我会骗你?”他看起来如此天真无邪,空灵如仙灵,纯洁无暇。   梨涡细细一想,摇了摇头,他骗她又没有好处,何必多此一举。   烈千尘嘱咐道:“烈焰不一定会认你,你见到他后,只管叫他父亲。”   “当我想认他?”梨涡语气很硬。   “你对他有敌意?”烈千尘挑了挑眉,似乎很愉悦。他的神态,怎么看都像是在幸灾乐祸。   梨涡不答。于公,他不助谛神逸平定动乱;于私,他鄙弃私生女。她对他的印象不好。   “千尘先祖?”梨涡眉眼弯弯,试探问道:“你怎么不平动乱?”难道烈千尘也与烈焰一般,亦正亦邪?   烈千尘沉默许久。他正色道:“无双。你该唤我无双先祖。”   “为何?”梨涡心觉莫名。   “难道你不觉得本帝风华无双么?”烈千尘一笑,眉宇间满是风流恣意,无尽的邪肆,一刹那间气质突变,再不复纯真。   梨涡默然,嘴角抽搐了几下。因为他自认风华无双,故此要她唤他无双先祖?   这是自恋,还是自信?   烈千尘低声道:“在平动乱这一点上,我与烈焰的想法一致。神皇若是战死,我会平定祸乱。”   “为何不能一同对敌?”梨涡不死心地劝道。   “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帝族就是管得太多,事事强出头,才会灭族得那般惨烈!”烈千尘冷声道。   见梨涡面有惧意,他又叹息道:“忘掉我说的一切。”   梨涡正欲启唇,一道神霞涌来。只一瞬,她已回到地面。   她仰天望去,正见烈千尘手持一杆□□,缓缓地朝战场中央而去。   他步履平缓,风采超然,此刻再不复空灵之态,而是充满霸气,如一尊盖世魔王,邪气凛然!   他要针对谁?梨涡抿了抿嘴,心中更倾向于仙区存在。毕竟是她的先祖,她不愿看到他与谛神逸几人动手。   天上的帝战全面爆发,强劲的气流席卷上九天,一道道耀眼的光芒飞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星空抖动,陨石飞落;大地摇颤,飞沙走石。   天崩地裂,似末日来临!   剑鸣声响彻云霄,□□嗡嗡作响,钟声悠悠荡开……无数道声音交融,浩大的回声飘荡在整个世界。   一往无前,唯我独尊!   万灵皆有感,大多匍匐在地,抵抗不住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梨涡扣紧牙关,仍止不住颤抖,心中充满了怨念。   突地,一片鲜艳的赤红雾气飘荡开来,隐约伴随着闷哼声。一连串的血珠溅起,赤血晶莹,散发着淡霞,恍若宝石。   是谁受了伤!   梨涡心中焦急,可白雾浓密,霞光万缕,遮挡了上方的一切。   一声怒吼崩裂长空:“天帝!”   神剑铮铮,砰地一声,刺入了血肉中,发出嘹亮的剑鸣声。一道耀眼的剑芒斩向天荒山,神芒湛湛,荡平了整座山。   天荒山平整光滑,在它身后,那亿万里山脉也被削平,一马平川。   一剑荡平天荒山!   轰地一声,一片巨海悬浮在空中,浪花飞溅,海浪翻涌,连绵亿万里,浪击九天。它呈黑色,如墨般漆黑,没有一丝其它色彩。   许是它太过强大,以致白雾被震散了些,隐约能看到上方的场景。   一条水龙仰天鸣叫,震得天地气流紊乱。它自一个巨大的漩涡中飞起,通体呈黑色,张口喷出一道神芒。   玄衣少年踏出一步,一掌拍出,霸道而凌厉。这一掌,看似平凡,却蕴含着诸天万道,化无尽神则于一招中!   “砰!”浩大回声令大地颤了三颤。   梨涡眼前一黑,只觉得灵魂都被震散了一般,所有意识于一瞬间消失,半晌才回过神。   她瘫倒在地,费力地仰头看去,神色一呆。   无尽神霞涌动,瑞气喷薄,白雾腾腾,神秘的阵纹上挂满星点。白衣少年手持神剑,剑上沾满血迹。他衣袂飞舞,恍若踏在星河上,风采动古今。   金色通道不知何时消去,他亲临战场,恍若真的处于这一时代,而不是来自未来。   突地,他一步跃出,淡淡神霞晕开涟漪,那是岁月的力量在流转。   那一步,运用了时间法则,于一瞬间来到敌对方近前。   仙雾朦胧,万缕霞光飞舞,黑水倒卷上天。   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对方的额头上,指尖吞吐神芒,隐有剑鸣声传出。   这一指,没有任何的花哨,却无比惊艳,唯美得如同一幅画,足以让人铭记终生!   战斗至今,这是死的第一位无上存在。他全身瓦解,化作细碎的光熏,飘荡散开,流泻出一片烟霞,   以梦幻般的色彩,绘出血一样的残酷画面。   “各自退一步,如何?”另一个方位,一座神庙若隐若现,看起来十分缥缈,似不在红尘之中。   在意料之中,有至强者现世来打圆场。   一时间,战场平静下来,双方对峙。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率先打破平静:“我言出必行,天荒山必平。至于其它地区,奉劝诸位一句,莫要沾惹了因果。”   他话锋一转,语气凌厉:“若你们一定要干预,我也不介意扰乱历史,送诸位飞仙!”   这是一桩莫大的因果!   梨涡想了许久才明白,这白衣少年来自未来,必是对这这个时代的历史有所了解,知晓天荒山会被平。   任其它仙区手段通天,怕是也救不了天荒山。同理,其它仙区必是安然无恙,否则白衣少年也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只有扰乱历史,才能让其它仙区覆灭。   众仙区皆沉默。   天荒山中传出一道冷哼声:“先不说不可信你一面之词,便是你所言为真,那又如何?历史?历史能奈我何?”   另一位至强者接口:“如这真是历史,那我逆转乾坤,轰碎这命运;如你是历史的执行者,那我此刻杀了你,一切终将改变!”   生死难言天地阻   强劲的气流震得诸天万域齐颤,恐怖的大道伦音响彻世间,一缕缕混沌雾丝游荡。恍若远古战场开启,杀意如潮。   罡风涌动,连空气都扭曲了,血光冲霄,战意沸腾!   在这一刻,这方世界发生了惊天大变,恐怖波动令人心颤,绚烂的光芒喷薄。   烟霞漫天,剑鸣声铮铮,白衣少年面色平静,右手持剑,一步步朝被削平的天荒山走去。   “咚咚咚!”脚步声响彻天地,如同神鼓轰鸣,无尽的神霞自他的脚下晕开,瑞光流转。   天地间响起一阵古老的音乐,既像咒语,又像是祭祀音乐,震撼了整片宇宙,浩浩荡荡,振聋发聩。   与之相对,天荒山的波动较之先前更甚。一道恐怖的光芒冲霄而上,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凤鸣,整片远古遗迹大陆发生了大地震。   “呀!”梨涡惊叫一声,脚下土地裂开。她差点就摔了下去。她使劲抱着一颗大树,身子缠在树上。   被高空上的气势压制,她浑身乏力。   “轰!”地上裂开一条大缝,蔓延至无尽远处,深不见底。   大树轰然倒塌,她随之落下深渊中。她欲飞出深渊,可有心无力,使不出一点神力。   无数人大叫,万灵尽皆颤栗,整个世界都弥漫在恐惧之中。   一片耀眼的赤霞铺展开来,谛神逸出手,救下落入深渊的梨涡,救下其它地区的无辜生灵。   他一展袖袍,无数的沟壑闭合,深渊合拢,一切恢复如初。   梨涡直翻白眼,这片世界太可怕,她好想回故乡去!   一道又一道光芒冲起,一股又一股盖世气息爆发,天荒山上,屹立着六道让人颤栗的身影!   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浑身都被雾霭笼罩,只能看到从双眸中射出的光华,那种无敌的战意,让人忍不住跪伏下去。   淡金色涟漪蔓开,金色通道再现,其内走出一道白影。   隐约可见,那是位女子,气质如画般绝美,白衣飘扬,清雅如莲。她似要乘风而去,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女,不惹尘埃。   这是位女帝!   白芒一闪,她加入了战局,直接对上紫衣少年烈千尘,白衣展动,如同在跳一场仙舞,唯美中满是凌厉霸气。   她出尘似仙,动起手来极为凌厉,英姿飒爽,风采无限。她一声长啸,震得此地发生了大动乱,恐怖绝伦!   战斗再启!无尽的霞光淹没天地,什么都不可见,只余那令人心颤的战斗声。   直到这时,梨涡方才明白,原来她的先祖真的帮了敌方。为什么?她不明白,虽对烈千尘不亲近,但潜意识中觉得他不是坏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梨涡度日如年,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也免得受此折磨。   忽然厄难出现,一片耀眼的紫光扫来,梨涡面露痛苦,感觉灵魂不稳,似要被紫光吸去一般。   她眉心裂开,鲜血涌出,被那紫光吸收。可以清晰看见,紫光迅速变成红色,那里蕴含着无尽鲜血。   这一刻,整片世界都遭受了厄难,万灵的生命精气流失,被莫名存在吸走,成为他的给养。   梨涡紧咬着唇,清晰地看到自己一步步衰竭,仿佛生命力被剥夺一般。   她恍惚想到,当日狐帝平定动乱曾说过,若仙区存在受了重伤,则会吸食众生的魂魄与生命精气以修复伤势。   清冽的剑鸣声响起,白衣少年一剑劈来,剑气茫茫,时光碎片跳动,令一切回归最初。   时光倒流!   鲜血回归眉心,灵魂平稳,厄难消失。梨涡深吸了口气,越发觉得这片世界危险。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明,在朝阳初升那刻,一声震古烁今的轰鸣过后,结束了这场时空对战。   淡金色涟漪在淡去,岁月的力量在消退,金色通道寸寸消失。时空另一方,万丈碧波之上,屹立着三道人影,隔着六十万年的岁月遥遥望来。   两位惊才绝艳、英姿伟岸的绝世男帝,以及一位才情无双、风华无限的绝代女帝!   三道如神一般的身影,无敌万古长空!   梨涡满眼冒小星星,心中的崇拜之情简直如江河般连绵不断。她一眼望下去,除了被弄成的白骨的女帝外,就只剩下这位女帝。   女帝对战魔帝烈千尘,丝毫不落于下风,虽看起来是位娇滴滴的少女,但其风采却不弱于在场任何一位至强者。   好一位芳华绝代的女帝,给世间所有女子争了口气!   “可惜不知女帝的帝号。”梨涡嘀咕。   “清帝!”身后突然冒出一道声音,吓了梨涡一跳,紧接着身体一僵,转过身讨好地笑了笑:“无双先祖,您在我心中绝对是风华无双。”   她如此崇拜女帝,也不知会不会惹恼烈千尘,毕竟女帝是和他在战斗。   烈千尘勾了勾唇,柔柔地传音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欺软怕硬、见风使舵。”   梨涡暗中磨了磨牙,努力抑制住扑过去揍他一顿的冲动,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我很真诚!”   烈千尘忽然抬手捏住梨涡的脸蛋,动用的力道有点大,痛得她直嚷嚷。她皱着眉,苦着脸,却不敢反抗。   见识到他在上空那一战的厉害,她哪敢对他动手?只盼着他的兴趣消退,放她一马。   烈千尘温和地传音道:“当初你掐了我,如今我回报你,两清了。”他收回手,面色仍旧柔和,真的很像一名纯真少年。   骤变突起,时空另一方的天地发生大变,阴风怒号,罡风猎猎,道则成片,一条条秩序神链舞动,雷劫降落,化作一片汪洋雷海,浩瀚无疆。   雷海翻涌,一重高过一重,其内电闪雷鸣恐怖无边。   雷劫,代表了上苍,代表了天地的意志!   “来了!跨越时间长河杀敌,违背了天地的规则,一定会受到雷劫惩罚。”一名至强者开口。   雷劫,主要针对白衣少年。梨涡有点紧张,不知白衣少年能否安然无恙。   生于天地之间,如何能越过天地?   白衣少年面容平静,跃入高空,主动迎接雷劫。他挥拳轰向上方,威势惊天,将一片雷海轰得倒卷上天。   上天似是被这一举动震怒,声势越加浩大,海啸袭来,犹如千军万马奔腾,淹没了整个天地。   白衣少年一声长啸,音波席卷诸天万域,轻易地震散一大片雷海。   画面戛然而止,再也看不到时空另一边的场景。两个交融的时代分开,回归到原定轨道中。   突地,烈千尘目光一厉,眼中射出两道神芒,迎上飞来的神链。   “魔帝,你做什么?”高空上,那具纤细的白骨怒喝。她被天帝伤成这幅模样,自不想放过梨涡。   “我倒要问你想做什么!”烈千尘冷笑,昂藏而立,霸气绝伦,道:“本帝向来护短,她是我的后人,你若敢伤她,我灭你全族。”   他眸光一转,望向所有仙区,又道:“你们也一样。”   梨涡愣了愣,难道烈千尘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是为保护她?白衣少年平了天荒山,势必会引得其它仙区不满,许会牵连到她。   她一阵庆幸,还好他们不知她与谛神逸的关系,不然他平定动乱时,也许会多些麻烦。   众至强者皆沉默,并非是惧怕,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内斗。况且,在他们看来,梨涡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杀与不杀无甚区别。   神霞涌动,各仙区隐没,谛神逸不知所踪。天上恢复平静,只剩那具白骨凌空而立。   “怎么,你想死?”烈千尘面上带笑。   白骨的眼部有两簇火焰在跳动,虽如此盛怒,但她终有忌惮,没有直接动手,选择了避退。   烈千尘忽然说道:“我改了主意。为避免你使唤仆从来伤我后人,我决定只要我后人死去,我都灭了你全族。”   “魔帝,你别太过分!”白骨身体一颤,那是被气的。   “你又能如何?”烈千尘淡淡地回问。   白骨的气势爆升,浩瀚的帝威笼罩整片远古遗迹大陆,万灵尽皆簌簌发抖。   突地,她收敛一身气势,留下一句:“今日之辱,他日必报。不论是你,还是天帝,一个都逃不掉!”   “你没有这个能力。”烈千尘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大战落幕!   梨涡长长地松了口气,抹去脸上的冷汗,全身湿得透彻,衣裳紧紧地贴在身上,令她极为难受。   她试探着说道:“无双先祖,您还有何吩咐?我想回去梳洗。”   烈千尘偏头瞥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深意,轻声问道:“你与神皇是何关系?”   梨涡一怔,面有踟蹰,不知该作何回答。她与谛神逸,曾经是恋人,如今分了手?   “清帝与我对战时,曾托我转告你一句话。”烈千尘淡淡道。   梨涡疑惑,这是什么情况?这两人在对战,怎会传递消息?况且,她与清帝不熟悉,后者怎会有话对她说?   烈千尘扬了扬眉,娃娃脸上一片笑意,问道:“你不会以为我们真在对战?”   难道不是?梨涡抿唇,心底越发疑惑。   “未来有人嘱咐你一定要随天帝离开这片时空。一切都有转机,否则天涯相隔。”烈千尘低语。   “什么?”梨涡呆呆地问道。   “清帝托我带给你的话,就是这句。”烈千尘答道。他小小地伸了个懒腰,面容上似有困扰之色。   “这涉及到历史,故此不能明说,否则不但会有天罚降世,你也会忘掉一切。”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只余下梨涡呆立在此。   到底是什么意思?梨涡皱着眉,认真地参悟着这句话。   未来的那人托清帝传递的一句话,必定不可能是戏言,一定涉及到了重大因果。   可线索太少,局势并不明朗,单凭这一句话,她实在猜不出那人的真实用意。   梨涡遥望天边,连连叹气,脑中被疑问塞满,突然觉得活了近二十八年,却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   怒火腾腾沸如雷   凉风徐徐,落花飞舞,一些草叶枯黄,青山走向衰败。一眼望去,一片荒凉。   梨涡小跑着回万歌村,双目四周搜寻,偶尔停下采摘些野菜。她如今身无分文,又没打下猎物,未来一段时日都得吃素。   湿透的衣裳倒已风干,她浑身泛冷,一路上都打了好几个喷嚏。   日渐中午,她路过一个村子,诧异地发现村人都在拜神,顿觉新鲜,忍不住逗留了会。   从昨夜到今早,那一场浩大帝战,笼罩这个世界的威压,让万灵惊颤、恐慌。如今,村人在此拜神,祈祷厄难不再来。   修士也许能理解,参与大战的是一群强到无可揣度的至强者;但若是凡人,许会将他们当做神来供奉。   她眼珠子一转,惊疑道:“难不成万歌村也会如此?”她面色古怪,忙不迭地跑回村。   果不其然!一字排开的枫树旁,一个穿着古怪的人正在摇头晃脑,手握着个铃铛,不时地朝天撒了把黄纸。   梨涡自是认得他,那是村中的巫师,平日无所事事,每逢过节时准会来一场。只不过她不信这些,从来不曾参加过法事。   “梨涡,你去哪儿了?昨夜出了大事!”一名村人偷偷地说道。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小声道:“我夜间醒来时,连手指头都难以动一下。”   他补充道:“我脑中昏昏沉沉,不知从哪儿来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了一夜,比敲锣打鼓的声音大得多,不时地震得我浑身发疼、气血翻涌。”   又有一人加入了进来:“还有一刻,屋内被紫光溢满,那时我非常难受,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还有鲜红色的血飘荡在空中。”   “更可怕的是全村都是这样!巫师琢磨村里可能中了诅咒。两个皮娃前些天不是去了后山么,可能冲撞了什么东西,巫师决定设场法事来祭拜它们。”   那人一说完,忙朝左右看了看,心有余悸。   越说越玄!梨涡尽量憋住笑,假装认真地听村人讲鬼故事。   众人七嘴八舌,编得越来越离奇,很快就出现了各种版本。   这场法事挺长,梨涡实在挨不住饥饿,偷偷地中途离场。   “小涡姐姐。”一道神念传来,一名少女凌空飞来,身形一转,飘落进院中。   “小纤,你怎来啦?”梨涡诧异。   小纤笑嘻嘻地跑来,递来一个人形木雕,神秘地说道:“这可是宝贝,对修仙灵根有益处,你拿去试试。”   “什么东西?”梨涡询问。   “昨日天上发生了大战,简直是惊天动地,恐怖得让我至今心有余悸!”小纤拍了拍胸脯,一脸的后怕之色。   她接着道:“这不,大战始一结束,掌门便召集各大长老商量对策。午间时分,他们发下这些小木雕,嘱咐我们虔心拜神。”   “拜神?”梨涡面色古怪。她原以为只有凡尘兴拜神,不想紫阳门这等修仙门派也无法脱俗。   小纤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些木雕都布有阵纹,非一般俗物,门中只有三十人被赐予。我特意央求爷爷给你弄了个,只要虔心拜神定有益处。”   梨涡翻过来倒过去地观看,仍未看出什么名堂,纳闷问道:“难不成要将它供起来?”   “将神灵之名刻下,每日喂养木雕一滴血,虔诚地对着它叩拜。”小纤认真叮嘱。   梨涡只觉得邪乎,每日都得滴一滴血,这不是邪教才会干的事么?   “你别不信!”小纤鼓了鼓脸颊,严肃道:“爷爷在我面前示范过,那时木雕显了灵。试一试又没坏处,说不准还能修复你的修仙灵根。”   梨涡抿唇一笑,很开心地说道:“忘了告诉你,我的修仙灵根已恢复好。”见小纤狐疑,她伸出一只手,“不信你探探?”   小纤半信半疑,抬手搭上梨涡的手腕。须臾,她眸光大亮,激动地抱住梨涡转了个圈,笑嘻嘻地问道:“你吃了仙丹妙药啦?”   梨涡嗔笑眯了眼:“哪有灵丹妙药?有人帮了我。”她微扬着下巴,点了点小纤的额头,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大来头!”   她献宝似的将一些事告知了小纤,末了拍了下后者的肩膀,豪气干云道:“等我飞黄腾达之后,咱俩合伙建立一个王朝,做女王称霸天下!”   小纤显然不信,努努嘴道:“瞧那茅屋……你都穷成这样。建立王朝得花巨资,你上哪去筹钱?”   “按你说,你来自那什么帝族,可它已灭了族,又帮不了你的忙。”小纤撇了撇嘴,朝四周看了看,疑惑地问道:“姐夫呢?”   梨涡翻了个白眼,抬手捏了捏小纤的脸蛋,故作恶狠狠之态:“让你看不起我!等我做了女王,就把你抓来给我做侍女。”   小纤一把拍下梨涡的爪子,没好气地说道:“想得美!”   忽的,一道流光射入她的眉心。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梨涡面色一变,急忙抱住小纤,一面探着后者的情况,一面警惕地看向周围。   “小姑娘。”淡淡光泽闪耀,一人从中跃出。   梨涡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啦?”她伸长脖子寻望,却并未见到谛神逸,半晌后失望地收回目光。   来人正是老驴。他乐呵呵地说道:“神逸要我带两句话给你。”   “他为何不亲自来?”梨涡气闷,有点点不满。她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他不成?   老驴答非所问:“你来自帝族这事不能说出去,任何人问起,你只能回答来自烈族。”   “烈族?”梨涡一愣。   老驴点头,加重了语气:“神帝烈焰、魔帝烈千尘的家族——烈族!”   “为什么?”梨涡不解。   “神逸不曾说过缘由。”老驴神色古怪,偏头朝远方望去一眼,又道:“第二句话:神帝烈焰绝非你的父亲,魔帝烈千尘倒是你的先祖。”   如果是这样,烈千尘为何要骗她?梨涡面色纠结,整张脸都快皱到一起,狐疑地问道:“那我父亲是谁?”   “我也不知……”忽的,老驴面色一顿,静默了会,方才道:“你的父亲是一位绝世英杰,功绩震古今,英雄气盖世,曾让宇内共尊、万族同拜,强到令天地颤栗!”   梨涡鼻子一酸,莫名地想哭,难以抑制情感起涟漪。那种情感,她无法参透,似期盼,似自豪,似激动。   她眼中带泪:“那他怎抛弃了我?”   老驴又静默了会,才答道:“他没有抛弃你!他以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若非如此,你早已死去。”   梨涡怔了一怔,急声问道:“告诉我一切!”   老驴沉默了许久,直到梨涡催促,才无奈道:“我不知。”   梨涡抿了抿唇,突地遥望远方,喊道:“谛神逸!”   从老驴的言行举止来看,她有理由怀疑谛神逸在周围,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望着她。   前两个问题,他将答案以神念传给老驴,经后者之口告知于她;但到最后一个,他没有回答,致使老驴一个字也答不出。   梨涡等了很久,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风声。她心有恼意,气呼呼地说道:“真无情!咱俩便是分了手,可情意还在,我唤你都不肯出现。”   见来硬的无效,她双眼微眯,暗中磨了磨牙,低着头可怜兮兮道:“你是大神,肯定看不上我一个小修士。你好不容易借机甩了我,如今怎会……”   又等了会,她偷偷抬眼,却发现院中只余她与小纤,而老驴不知何时失了踪影。   梨涡努力压抑住愤怒的情绪,不死心地再度说了句:“你大约听到了我与天帝的对话。他不信轮回,我也遗忘了前世。”   “你不必心有介怀。隔着六十万年的岁月,我与他再不会有交集……”她神色一滞,心中忽然涌起悲意,强烈的情绪波动几乎令她失态。   天外,似传来一声极浅极浅的叹息。谛神逸淡淡的声音响在小院子里:“你还有机会回头,若一意孤行……”   他顿了顿,声音中似有无奈:“你与我在一起,会很危险。”   “这只是可能,又不是绝对,或许我们都能活下来!”梨涡急忙回道。   谛神逸似有叹息,语气伤感:“梨涡,若天帝再临这个时代,你一定要随他离去,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为什么?”梨涡再度问道,眉头紧皱在一起。   未来有人托清帝带给她一句话,其意是让她随天帝离去;而今,谛神逸也如此忠告她。   然,谛神逸再未多言一句。她喊了几声,甚至出口威胁,仍无一丝效果。   梨涡有气没处撒,愤愤地喊道:“坏人!”   她叹了口气,将小纤抱入房内安睡。她坐在床头,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外面传来声响,才回过神来。   法事结束,村人三三两两地回来,仍在议论这事。   “小涡姐姐?”天刚蒙蒙亮,小纤醒来,迷糊地甩了甩头,疑惑地望着梨涡,询问道:“刚才怎么了?我感觉眼前一黑……”   梨涡急忙询问:“你没事吧?”   小纤闭眸运转神力,身上闪现点点光熙。她睁开眼,困惑地摇了摇头。   “小纤,先前我和你说的身世秘密,你需得忘掉。”梨涡郑重道。   “什么秘密?”小纤更为疑惑。   梨涡这才知晓,老驴竟抹除了小纤的一些记忆。她不无歉意,为难道:“我身上有个大秘密,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小纤皱了皱眉,虽有点不情愿,但也表示谅解,回道:“那等你能说时再说。”   她嘱咐道:“这人形木雕,你记得日日拜。”她似有踟蹰,面上有些不满,又道:“爷爷让我问你那赤蛇果从何处得来。”   梨涡恍然,答道:“在村子后山,那儿很危险。”   她送了些赤蛇果给小纤,想来大长老也尝了些,得到了好处,才会让小纤来问她。   她诚恳地建议:“你得劝住风爷爷,村子后山去不得。”   小纤一笑:“我知道。爷爷精明得很,不会莽撞的。”   “云辰与云烟还有八日成婚……”梨涡沉吟,拉着小纤道:“借我些钱物,我需去买些好首饰。”   小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跟我还谈借钱?”   梨涡自床下挪出一只木箱,在最里边抽出一本书来,郑重说道:“我得到了一卷修行经文,你快些记下来,别告诉任何人,免得惹来祸事。”   这是谛神逸离去时赠予她的,为绝世珍宝,足以引得天下修士动心。   念力沾身渡往世   阳光炙烈,天地明亮异常,清风阵阵。梨涡神色严肃,再度嘱咐了一句:“记得,不许告诉任何人!”   小纤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经文,递回书,认真答道:“财宝不外露,这一点,我知道。”   梨涡一面藏着经文,一面笑道:“那咱俩待会去大购一场。”   小纤甩了甩钱袋,笑嘻嘻道:“幸好我早有准备,多带了些钱,去镇上给你打扮一番。”   她扯了扯梨涡的衣袖,又道:“还需买身好衣裳。”   梨涡摆摆手,笑道:“衣裳倒不用买,我托张婶子做了三套衣裳。那料子较为名贵,我至今还未穿过,八日后就选一套穿上。”   她笑容微敛,想到了买布匹时的情景,再观如今,心中有点酸。   “快去安置好木雕,该走啦!”   在小纤的指点兼监督下,梨涡苦着脸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抹在人形木雕的眉心处。   淡淡的光芒闪耀,鲜血全部没入木雕中。梨涡凝神静气,并指如剑,轻轻地刻下二字:清帝!   清帝,古往今来最惊艳的女子之一,走在修行前端,屹立大道之巅,绝代风华慑古今。   迄今为止,梨涡只知七人有称号:天帝、冥帝、神帝、魔帝、神皇、清帝以及青枫仙子。   这其中只有两位女帝,青枫仙子虽也为女帝,但属于敌方,她不想叩拜。   忽然,一道青色神环浮在人形木雕的脑后。它的颜色极淡,不细看之下很难发现。   梨涡双膝下跪,极为认真地叩首相拜。她虽不信拜神,但作为一名修士,礼敬修行前辈倒也说得过去。   “呀!”梨涡惊讶,感觉一阵清风拂过,通体皆舒泰。   “尝到了甜头吧?”小纤得意洋洋,又道:“爷爷说这是念力。我们诚心拜神时,会伴有念力诞生,其中绝大部分供奉了神灵。”   “怎么会?”梨涡困惑。清帝来自未来,这个时代并无这个人,她去叩拜,怎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喃喃自语:“我们拜的是谁?”   她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她拜的根本就不是清帝,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存在。他吸走了绝大部分念力,成功骗了所有人。   梨涡直起身来,认真地说道:“小纤,我觉得有点可疑,这念力也许不是好东西。”   “你想多啦。我初始也觉疑惑,但爷爷说念力拥有通天彻地之能。”小纤抿唇想了想,压低声音:“神灵无可揣度,能感悟到我们的念力。”   她似有忌讳,朝四周看了看,小声道:“至尊神灵,令天地慑服,踏万道而行,神威不可敌。”   梨涡沉默了好久,询问道:“风爷爷可有提及……神灵的境界?”   故老有言,修行一途共有六大境界:止心、问道、明镜、历尘、化神、凌道。   以歌谣的形式流传下来:幼入修行遇止心,问道三千明如镜,滚滚红尘历九劫,三十三重化成神,一念花开凌大道,天地慑服神圣威。   她曾问过谛神逸,可当时他并未明言,只道他不在那六大境界中。   如今看来,最后一句“天地慑服神圣威”所形容的大约就是他的境界。   修行绝巅!   梨涡垮了脸,只觉前途一片黯淡。她如今仍在初层的止心境界,要到何时才能及得上谛神逸?   村中恢复常态,那场法事让村人安了心。梨涡耸了耸肩,笑着与村人打招呼,带着小纤溜出村去。   小镇风景依故,只是较之以往多了丝沉闷。街上人很少,小贩不多,诸多店门紧闭,冷清寂寂。   小纤懊恼道:“昨夜出了大事件,影响深远。许多人心有余悸,大多在烧香拜神。”她建议道:”我们下次再来吧?“   “来一趟很费事,先找找,实在不行就过几日再来。”梨涡回道。   古镇很大,大街小道纵横交错,数十个人来来往往,较之平日安静得多。   “老伯,来两碗面。”梨涡含笑道。街道角落,一个小面馆开着店门,有两名五十来岁的老人正忙活着。   “好嘞!”两人的动作默契,在窄小的过道里穿梭,你接我递,气氛十分融洽。   携手越过漫长岁月,相濡以沫,暖意尽在心头。老来伴,老来相伴。   梨涡心有羡慕,忽然觉得这样平静的感情很美满,不一定非要大爱大恨才知足。   沉思间,一道紫影突地跃入眼中,她定睛一看,正见烈千尘安静地坐在对面,忙站起来笑道:“无双先祖!”   小纤双眼泛光,直直地盯着烈千尘,满脸笑容,比之梨涡更为热情。她咂了咂嘴,笑嘻嘻道:“小公子,我是风纤,你好可爱哦!”   梨涡稍稍偏头,暗中掐了把小纤,压低声音道:“随我一同唤无双先祖。”   小纤不明所以,见梨涡如此郑重,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忙跟着唤了一声。   烈千尘以手撑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梨涡,淡淡道:“我忘了与你讲些事。”他眼波流转,柔和可亲,纯真而无邪。   梨涡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此刻感受到了无边的危险,犹如被毒蛇盯住一般。她小心翼翼地唤道:“无双先祖?”   小纤似有紧张,下意识地往梨涡身边挪,戒备地望着烈千尘。   拐角处,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疾步跑来,看到梨涡三人后愣了愣,眼底透着几分色意,让人看之生厌。   他一下拉着面馆老伯,紧皱着眉头,急切地说道:“快给我银钱!”   老妇人忙迎过来,握住男人的手,解释道:“刚买了些货,哪还有钱?”   老伯哼了声,怒道:“有也不给你!”   男人推开两名老人,一脸不耐地说道:“我自己去找。”   经过那三人的争执声,梨涡方才明白因果。   原来那男人是两名老人的孩儿,从小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尽干些偷鸡摸狗之事,时常寻两名老人要钱,为人所不齿。   “砰砰砰!”屋内传来一阵声响,男人四处寻钱,将里面翻得乱七八糟。   “逆子,真后悔生了你!”老伯气急攻心,差点晕厥。老妇人忙给他顺气,一脸愁苦。   男人一手提着一个包,看都不看老人一眼,只急急地冲向街道,嚎道:“老东西,再嚷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梨涡心头一怒,正欲冲过去揍男人一顿,却见一道雷电劈落。   “砰”的一声,男人横躺在大街上,嘴角溢血,浑身冒黑烟,抽搐了两下。   老伯一时怔住,倒是老妇人很快反应过来。   她悲切地疾步跑去男人身边,满脸慌乱,手足无措,推嚷着:“阿林,你怎么了,别吓母亲呀!”   老伯身体一颤,忙跑了过去,急切地探寻男人的鼻息。   梨涡抿唇,眼中有一丝怜悯,低低一叹。以她的修为,自是能轻易看出男人已无声息。   小纤看了眼烈千尘,低声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孩儿不孝,父母情感不变。”她忍不住跑了过去,安慰道:“节哀顺变!”   “儿啊,母亲以前不该诅咒你遭天打雷劈的……”老妇人哭喊,老泪纵横。   梨涡皱了皱眉,严肃问道:“无双先祖,你是否太过……”她踟蹰少许时间,又道:“两名老人很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烈千尘淡淡回道:“那又如何?”   梨涡被噎了下,一股无名火冒上心头,愤而道:“那男人确有过错,但他一死,其双亲该当如何?你应教化他,让他洗心革面,好好侍奉双亲!”   烈千尘嗤笑一声,问道:“你可知我的帝号?”   魔帝!梨涡一怔,忽的明白过来,一脸怪异。   “教化世人,那是神才会去做的事,而我为魔。对于看不过眼的家伙,我一律杀光。”烈千尘语气轻柔,忽的笑了笑:“你该庆幸我的性子淡了很多。”   梨涡稍感讶异,疑惑地望着对方。   烈千尘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你这等表面恭敬背后骂我的丫头,若按我以前的性子……”   梨涡缩了缩脖子,忍不住腹诽了几句。她若是能打得过他,哪需受此气?   想至此,她越发崇敬清帝,只可惜战斗历时太短,没有帮她教训一下他。   老人的哭喊声频频传入耳中,梨涡暗暗叹息一声,低声道:“无双先祖,你行事过于极端,他罪不当死,应给他改正的机会。”   “行事极端?”烈千尘稍稍扬眉,眉宇间笑意不减。   梨涡认真回道:“杀一人容易,感化一人难。能不杀则放过,何必手染鲜血?”   “又何妨?”烈千尘笑了笑,不以为意道:“看不顺眼便杀了,管他罪当不当死。”   梨涡气怒,尽量压低声音:“反之,若有人看你不顺眼欲除你呢?”   烈千尘柔柔一笑:“一般来讲,想杀我的家伙都非善类。”   梨涡撇了撇嘴,将头扭到一边,以此表达不屑。   静默一会,她忽的转过头,试探问道:“我听谛神逸说过,古时有魔无双,杀了天下近一成生灵。”   有魔无双……被尊为魔帝……无双先祖,是她想多了么?她曾与谛神逸一同去了村子后山,在那初次得知魔帝之名。   他性子偏激,曾以杀来肃清天地恶灵;曾言其杀心过重,无法成神,只好成魔。   烈千尘笑容敛去,双眸中透着一点寒意,冷意扑面而来。他虽不是在针对梨涡,但仍让她心惊胆颤。   “小涡姐姐……”小纤慢步走了过来,忌惮地望了望烈千尘。这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也瞒不过同为修士的她。   烈千尘恢复了平静,神态如昔般柔和。   梨涡松了口气,对赶来解围的小纤笑了笑。   街角处,有几人在那指指点点,一脸唏嘘;也有人大着胆子上前安慰二老,叹息连连。   面馆前一片混乱,梨涡留下一些银钱,趁乱拉着小纤与烈千尘离去。   因那场大战,街上店门大多紧闭,只有一家首饰店开了门。她挑挑拣拣,唯看中一支银簪。   天清云淡,气候适宜。回途中,清风徐徐,漫漫黄沙,落叶随风起舞,田野里晕开金色涟漪。   小纤一点也不怕生,笑嘻嘻地唤道:”无双先祖,你从哪儿来呀?“   烈千尘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答道:“天外而来。”   梨涡欲言又止,踟蹰了许久,厚着脸皮地问道:“我与小纤都唤了你,作为长辈,是否该有所表示?”   “你想要什么?”烈千尘语气轻柔,娃娃脸上蕴着笑容,越发可爱。   “随便给点宝贝呗,我们都不嫌弃。”梨涡扑闪大眼,笑容可掬。   古来征战几人知   清风吹起一地落叶,烈千尘脸色平静,一袭紫衣轻扬,墨发被风撩起。   他勾了勾唇,懒洋洋地说道:“本帝一向穷,也没什么宝贝。你若不信,尽管来搜身。”   梨涡翻了个白眼,撸起袖子十分彪悍地问道:“你当我不敢?”   她可是现代女孩,又不是古代闺中小姐,对男女之防倒不那么看重。   “哦?”烈千尘稍稍扬眉,似有点惊讶。他眸波流转,忽的一笑:“我倒忘了,你一向这么野。”   梨涡怔了怔,试探地询问:“你似乎知晓很多事,我以前真的认识你?”   “自然。你死后,可是我替你收的尸。”烈千尘慢悠悠答道,眉眼弯了弯,笑得无边邪肆。   梨涡被噎住,忍不住磨了磨牙,憋出一句:“那真得感谢你!”   “不必客气。”烈千尘语气轻柔,眉目中漾着笑意,又道:“这一世,等你死后,我还会来替你收尸。”   梨涡磨了磨牙,回呛道:“你若死在我前头,我也会来替你收尸。”   她轻哼了声,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你可知我脑中有封印?”   她对自己的身世很好奇,迫切想知道一切,可谛神逸不愿透露,或许可从烈千尘身上套出些话来。   烈千尘目光一凝,眼中划过一道紫芒。转瞬,他的目光变得深邃,神色中也带上了一丝惊讶,低喃:“竟然有人替你关闭了轮回之门。”   梨涡浑身僵硬,在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仿佛全身上下均暴露在外,再没有一丝秘密。   “你做了什么?”她气恼问道。   烈千尘沉默不语,精致的娃娃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此刻,比之谛神逸更像雕塑。   小纤偷偷地拉了拉梨涡的一角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传音问道:“小涡姐姐,什么是轮回之门?”   “我也是一知半解。”梨涡传音回道,特意看了一眼烈千尘,又传音道:“他就是个小恶魔,其所言谁知真假?”   听闻修为高强之人可截听到弱者的神念传音,她想试验这句话的真假。   眼前紫影一闪,烈千尘来到近前,一指点向梨涡的眉心,乌光澎湃开来,一瞬已淹没这片天地。   小纤惊呼,紧握着梨涡的手,神色紧张,喊道:“小涡姐姐,你没事吧?”   同上次一样,梨涡极为不适,紧咬着唇,压抑着痛苦。   她的眉心处涌出四色光芒,一股惊世威压笼罩这片大地。在这一刹那,天地随之而动,各种异象纷呈,万物轻颤。   烈千尘抬手一抹,乌光如浪潮翻涌,淹没了四色光芒。他正欲再进一步,却被一道声音阻止:“魔帝,请勿激烈对抗,否则会伤到梨涡。”   “神皇!”烈千尘回眸,眉眼中似有寒意,问道:“你知道多少?”   “她只是个小女孩,并不知多少秘密。我便是观看了她的记忆,也知道不了多少秘辛。”谛神逸回道,顿了顿,又道:“你不必防着我。”   梨涡浑身虚软,与小纤偎依着站立,询问道:“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这是她身上的秘密,这两人得知,却不愿告知于她,让她心中犹如猫爪子在挠一般,浑身不对劲。   “我并未来得及观看你的记忆,你若想知道一切,可去问神皇。”烈千尘漫不经心地回道。   谛神逸似有叹息,淡淡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天地中:“你眉心处有四道封印,来自四位至强者,无一例外,那四位至强者都不想你忆起一切。”   “为什么!”梨涡喊道。   “我只能告诉你,其中一道封印来自你的父亲。”谛神逸回道。   梨涡沉默,想到谛神逸曾说过,她的父亲功绩震古今、英雄气盖世。良久,她轻声询问道:“我父亲真的以他的命换了我的命?”   “正确来讲,是换了你一半的命。”谛神逸轻叹,似有落寞,语气中有了丝伤感:“你起死回生,是因两个人付出了生命。”   梨涡心中一颤,抱一线希望问道:“真的不能告诉我一切?”   “他们封印了你的记忆,是希望你快乐、无忧无虑。”谛神逸回道。   “可我一知半解,心中也不畅快。”梨涡恼道。   谛神逸似感无奈:“你知晓太多并无好处,反而会有莫大危险。”   梨涡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回道:“不就是一个秘密?能有什么危险。”   “呵呵。”烈千尘低低一笑,神色越发落寞,隐隐带着悲意,低语:“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知道的人,便要承担起一切,迎向无边黑暗,阻挡所有厄难,将光明留给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能力越大,所知道的也就越多,责任也就越重,所付出的非一般人能想象。   “你不觉得危险,只是因为有人奋力阻挡了黑暗,你所见到的都是光明。”烈千尘偏头望来,语带冷意:“你想知道的黑暗,会让你绝望。”   梨涡心中震惊,与小纤对视一眼,试探着询问:“有这么夸张?”   “天外之战后,世上再无神;诛仙之战后,举世再无仙。”烈千尘冷笑一声,语中带着讽意:“如今,又有几人记得他们?”   “岁月啊,埋葬了一切。他们的名字、功绩,都随着逝去而消散。”他轻声一叹,忽的看向梨涡与小纤,问道:“你们觉得,值得吗?”   他们为这片天地所做的一切,值得吗?   梨涡思索许久,正色道:“他们不是为留名万古,不是为受万世尊崇,才去守护、征战。所以,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她轻轻一叹:“恕我直言,无双先祖,你的这个问题实则在侮辱他们。”   烈千尘笑了笑,倒不介意她的反驳,只问道:“那么,你想成为这样的人吗?”   征战一生,到死无全尸,辛酸、血恨一朝散尽,就此消散于天地间,万古无踪迹。   “强大的能力,永远伴随着责任,而不是潇洒与任性。”梨涡遥望天边,心中想到了老驴,这是他说过的话。   想到老驴寿命将尽,她心中一痛,虽然相识时日短,但他教会了她很多东西,也帮了她很多忙。   她收回目光,认真道:“若有一日,我拥有至强力量,必会尽到我的责任,做我该做之事,守我该守之人。”   烈千尘低叹:“拥有力量,才会去守护;神与仙,会为了守护,而去拼尽一切以获得力量。”   梨涡摊手,无奈道:“我本来便是常人,你怎能拿我去和他们比?”   她眼珠子一转,狡黠问道:“那你呢?”   烈千尘轻轻一笑,目光冰冷清寒,语气中似有感慨:“我曾做了一千年的神。”   小纤好奇地问道:“那如今呢?”   梨涡连连点头,一脸好奇。烈千尘即曾经是神,为何如今会做了魔?   她脑中一瞬间想到种种可能,难不成这家伙被人背叛啦?   “思来想去,也唯有魔适合我。”烈千尘淡淡回道。   他忽然望向远方,唇角微微勾起,传出神念:“你来自帝族之事,不准说出去。”   “无双先祖?”梨涡喊道,可晚了一步,烈千尘已离去。   “梨涡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小纤纳闷地问道。   梨涡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是满心疑问,偏偏知情的人都不愿回答。”   她颇有怨念地喊道:“谛神逸,出来,别给我玩失踪。”   她如今很肯定,他一定时刻关注着她,不然烈千尘一出现,他怎就冒出了声音。   然,除一群飞鸟划过长空外,再无其它动静。   “好,算你狠。”梨涡磨了磨牙,一把拉住小纤,飞奔回家,恼道:“本姑娘要去修炼,以便将来修理你一顿!”   小纤一面飞快地跑着,一面询问:“姐夫在哪?”   梨涡脚步猛地一停,差点摔了个大跟头,吓得小纤赶忙扶住她。   她仿佛没事人一般,十分镇定地站稳身体,两只乌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脸上浮起笑容,看起来很怪异。   “你咋了?”小纤一脸惊异。   “咱们去紫阳山上逛逛。”梨涡回道,转头望向高空,笑得阳光灿烂:“山上有些危险,谛神逸,我的安危就交给你啦。”   “还有七日多才是成婚日,你如今赶去做什么?”小纤询问。   “溜达溜达。我近来手头紧,吃得很差,正好去紫阳门改善生活。”梨涡笑眯了眼睛,怎么看都不还好意。   紫阳门人常来村中寻麻烦,她如今去扳回一局,寻寻他们的晦气,也好出口气。   到时,等她遇上危险后,谛神逸也会出来救她。   可谓一举三得!   梨涡摸了摸下巴,感慨道:“本姑娘实在聪明。”   小纤扑哧一笑:“小涡姐姐,你可真自得。”   梨涡朝她瞥去一眼,不满嘀咕:“我还准备去气气云烟,上次她暗算了我,这笔账我得讨回来。”   “怎么讨?”小纤大感兴趣,询问道:“难道你想……云辰?”   “云烟爱慕云辰,针对我也是因为云辰。”梨涡皱着眉,叹气道:“不过,我宁愿直接对云烟动手,也不会利用云辰来对付云烟。”   “可是,云烟身边定有高手,你根本伤不到她。”小纤提醒道。   梨涡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奈何脑中计策有限,又见小纤一脸期盼的模样,顿觉如实述说会下不来台。   她轻咳一声,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见机行事。”   相见   紫阳门风景如昔,长长的天梯通向山顶,白雾缭绕,山体绽着瑞霞,两旁栽种有灵芝、神药,芬香没入鼻中。   梨涡深深吸了口香气,通体皆舒泰,飘飘然似要举霞飞仙。   她眸光流转,扫过山上的神药,大眼中闪烁着点点霞光,琢磨着待会偷偷地拔走一株。   “站住!”山上,有人高喝,持着一柄长剑,呈一种俯视状态,高高在上。   小纤脸色一冷,质问道:“怎么,你要拦我?”   “紫纤小姐,我并未拦你。”那人谦和地笑了笑,眸光一转,望向了梨涡,语气不太好:“堂堂紫阳,怎允许弃徒大摇大摆地上山?”   “门人可带友上山,这一点你忘了?”小纤沉声道,目光中透着寒意,又道:“让开!”   “梨涡是弃徒,犯了重罪,怎能轻易允她上山?”山上,又冒出来一人,依然持反对意见。   梨涡稍稍扬眉,漫不经心地询问道:“你们想如何?”   那人答道:“一步一叩首,方能进紫阳!”   梨涡还未答话,倒是小纤一声怒喝:“妄想!”清冽的剑鸣声响起,她直接拔出剑,冷声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拦!”   梨涡眨了眨眼,惊叹地问道:“小纤,你咋这么霸气啦?”   小纤沉默一会,偏头看着她,眼眶有点红,低语:“我说过,只要我在,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梨涡目光轻颤,安慰道:“那些都已经过去,别放在心上。”   于修士而言,修仙灵根相当于脊椎。废掉修仙灵根,其痛苦程度远胜于折断脊椎。   她战胜了师伯那一脉所有弟子,拉的仇恨太狠,导致行刑时有人公报私仇,加大了她的痛苦。   至如今,她仍记得当日的痛苦,一连十日都只能躺在床上。也就在那时,小纤对她说了这句话。   小纤鼓着脸,没好气地说道:“你当时嚎得那么凄惨,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梨涡嘴角一抽,一把捂住脸,叹气道:“完啦,我的光辉形象全毁。”   她前一刻那般光华耀眼,连胜众弟子,独立云端;后一刻惨嚎声响彻云霄,连路都走不成。   小纤扑哧一笑,眉间冷意尽去,握着剑指向山上,语气冷淡:“再说一遍,让开。”   山上,那两人对视一眼,坚声答道:“此乃我等职责,恕难从命!”   “云烟让你们阻拦我时,难道没告诉你们……”梨涡稍一停顿,自怀中摸出一张烫金请帖,扬了扬,笑道:“如今,我能进去吗?”   那两人张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许是觉得难堪,其中一人愤而问道:“你怎会拥有请帖?”   “定是假的!”另一人附和道。   梨涡懒得去搭理,提着一角裙摆,一面慢悠悠地爬着天梯,一面欣赏着周边景致。   她在紫阳山上待了七年,对这儿的一花一木都有了感情,两年不见,多少有点怀念。   临近山顶时,烫金请帖绽放耀眼的紫色霞光,与紫阳山门遥遥呼应,以强有力的姿态回应了那两人的质疑。   那两人脸色铁青,却不得不退开,任梨涡上山。似是不甘,一人嘀咕道:“到底是谁送的请帖?”   梨涡目光微凝,轻哼了一声:“除了紫阳掌门,谁敢明目张胆地请我来此?”   她不知师伯意欲何为,只觉得反正不是好事,不如直接登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便给他们制造些麻烦。   “掌门怎会请你来此?”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语气中透着少许不屑之味。   来人一身华贵锦衣,手握着长剑,自山门内缓步走出。他神色倨傲,英俊的面容上一片冰冷,恍若一座冰雕。   梨涡并不恼,反而笑得很开心:“云漠谷,你的伤好啦?”   云漠谷眸色更冷,声音中似带着冰渣子:“梨涡,进入紫阳门,可要谦和些,今时不比往日,没有人会护你。”   梨涡大眼扑闪,笑容可掬:“我就问一句,你的伤可有好?”   如若伤势已痊愈,她可以再帮他补上两脚。   云漠谷双眼微眯,握剑的手在微颤。隐约间,有剑鸣声响起,他压抑着怒火,冷冷地看了眼梨涡,拂袖离去。   梨涡眉眼弯弯,笑着补了一句:“犹记当日,你趴在地上的凄惨场景;再观今日,一副骄傲的小公鸡模样。”   云漠谷身体一颤,似是十分震怒,手中长剑嗡嗡作响,却未回过身,反而更快地朝山门内走去。   小纤扶额轻叹:“小涡姐姐,这还未进紫阳,你便又拉了一手仇恨。”   “既是他先挑衅,我自然要反击回去。”梨涡不以为意道:“况且,我来此,便是为了拉仇恨。”   小纤抿唇一笑,意有所指:“谁让你那般对待云漠谷,他如今讨厌你倒也能理解。”   “我怎的待他啦?”梨涡纳闷地询问。   诚然,她与云漠谷曾经的关系很好,后来不知何故,他突然态度冷待,处处与她作对。   两个月前,云漠谷来村中寻麻烦,她念及旧情,只不过踹了他一脚,害他啃了一口沙子。   梨涡仔细想了想,坚声道:“分明是他亏欠于我。”   “云漠谷也是可怜。感情之事,可真麻烦。”小纤摇头晃脑,一脸感慨。   梨涡一面越过门槛,一面纳闷地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纤轻轻一叹,回道;:“据我所知,云漠谷待你冷漠,乃是因为云辰。”   “这与云辰有何干系?”梨涡问道。   云漠谷与云辰是同门师兄弟,感情十分深厚,向来形影不离,后来不知何故反目成仇,互不搭理。   这让她极为疑惑,云漠谷先无故与她绝交,再与云辰断绝往来,其原因都无处可寻。   她心中一动,神色徒然怪异起来,低语:“不会吧?”   难不成云漠谷暗恋云辰?   他苦恋云辰,奈于世俗而无法宣告情意,只得隐于心中,默默地守护着对方。   后来某一日,他发现云辰喜欢她,故此愤而之下与她绝交,更因嫉妒而处处与她作对。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难耐情意折磨,纠结爱恨交织,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去向云辰告白,却惨败而回。   龙阳之癖毕竟不容世俗,云辰的反应可想而知,定会说些伤他的话。他悲愤苦楚,倍感羞辱,因爱而生恨。   好一段让人欲罢不能的禁断之恋!   小纤耸了耸肩,眉眼蕴笑:“如今有姐夫在,我也不想你费神,还是不告诉你为好。”   梨涡感叹连连:“云漠谷也是个可怜之人,本姑娘大度,就不与他计较。”   青玉铺就的小路,通向桃林深处,漫天花瓣飞舞。两人的裙角被清风撩起,摇曳着与花共舞。   桃林深处,一座坟墓静静地立在那,几片花瓣飘落在上面。枯黄的落叶杂乱地铺满一地,孤寂而萧瑟。   梨涡心有感触,鼻子一酸,差点就流了泪,沉默着上前清理杂草落叶。   小纤一面拔着草,一面歉声道:“这些天,我在炼化赤蛇果,都没来得及给掌门师叔清扫。”   梨涡勉强一笑,回道:“没关系,师尊不会介意。”顿了顿,她哽咽道:“这些,本该我来做。”   一道黑影乍然浮现,立于坟头,似一座雕塑暗寂无声,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唯独,在看向梨涡时,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丝异样,犹如湖面起了涟漪。   梨涡一怔,大眼中闪烁着点点星芒,脸颊上溢出两个小酒窝,询问道:“你怎么来啦?”   “我曾答应过会陪你来拜祭你的师尊。”谛神逸平静地回道。   “倒真守信。”梨涡眉眼一弯,心中却大感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便该要他许诺对她不离不弃。   小纤瞅瞅梨涡,再看看谛神逸,笑着问道:“长辈都见着啦,何时成婚?”   此话深得梨涡心意,她心中偷笑,朝小纤使了个眼色,盼后者再狠狠补上一刀。   小纤稍稍扬眉,眼珠子一转,十分地配合:“掌门师叔在这,姐夫,你是否该在他的墓前许个承诺?”   梨涡笑眯了眼,差点忍不住给小纤一个熊抱,不愧是姐妹,果然心有灵犀!   谛神逸似有无奈,低低叹息一声,望着墓碑轻语:“我在世一日,护她一日安然。”   “这是我唯一能承诺的事。”他复又望向梨涡,神情淡然如初,只是眼底似有一抹黯然。   梨涡心头一紧,话语脱口而出:“我不怕死,你不需为此担忧!”   至如今,她仍弄不清谛神逸为何执意离开她,琢磨了十来日,也只想出一种可能:他怕连累到她。   谛神逸沉默一会,回道:“天帝……”   梨涡如炸了毛的猫一般,怒声打断道:“他不信轮回,喜欢的是前世,而不是我!”   她尤不解气,气呼呼道:“难道我该为前世负责,独身过一世?”   小纤纳闷地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突地,空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波动,草木一瞬间散发了活力,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仿佛来到了春日。   这是岁月的力量!梨涡心惊,下意识想到了天帝,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期待,希望能再见到他。   半空中,白雾霞光点点,一道道淡金色神芒飞舞,只是这次,淡金色光芒中染上了一丝杂质。   那是黑色的光芒,被淡金色光芒包裹,无法挣脱出来。   落幕   天帝依然是一身白衣,看不清面容。在他身边,环绕着无数星辰,闪烁着两色光芒,其中多数为淡金色,少数为黑色。   令人心惊的是,那些黑光似乎在吞噬淡金色光芒。只费去一会,两色光芒已经持平,各占一半,分庭抗礼。   隔着无尽岁月,他轻轻喊道:“玥儿……”声音中饱含情绪,仿佛在那一瞬间,他倾注了所有情感。   一生唯有一次。   他在求救!梨涡怔怔然,莫名地得出这个结论。只一瞬,她又觉得荒诞。   白衣少年是谁?可是一方天帝!屹立修行绝巅,强到无可揣度,这样一个人,怎会向她求救?   谛神逸目光微凝,语气中满是讶异:“发生了何事?”   白衣少年并未作答,仍望着梨涡,轻喃:“玥儿,过来!”   画面突地变得模糊,白雾狂暴起来,他犹如身处万丈雷霆之中,落入了绝境内,即便再不愿,也不得不向人求救。   红颜白发,英雄末路!   梨涡鼻子一酸,心忽的有些痛,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询问道:“我要怎么帮你?”   画面中,电闪雷鸣,黑芒□□,卷起了万丈狂澜,湮灭了整幅画面。   整幅画中,一片乌黑,什么都不可见!   良久,一缕淡金色光芒突破重重阻碍,带出了白衣少年的话:“来我的世界。”   黑芒散去,慢慢收拢,画面恢复清晰,一切风平浪静。它与淡金色光芒遥遥对持,犹如针尖对麦芒。   去另一片时空?梨涡心有犹豫,为难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   她还有很多事未做,也放不下一些人,怎能离开这个时空?   况且,白衣少年喜欢的是她的前世,又不是她,没有必要过去做替身。   这辈子,她喜欢谛神逸,也只要他一人,怎能为前世的情感而放弃今生的恋人?   “只有这个方法。”这次,白衣少年的声音低了很多,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你的状态很不好。”谛神逸蹙眉,目光中染上一丝忧虑,望向梨涡,劝道:“答应他。若有放不下的心愿,我帮你完成。”   梨涡磨牙,怒火蹭蹭地往上冒,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偏过头不予理睬。   莫非谛神逸一点都不喜欢她?不吃醋也就罢了,居然还将她往外推!   小纤左顾右看,欲言又止,一脸纳闷。   谛神逸低叹道:“天帝,你我皆知结果……请你开启岁月通道,可直接带走她。”   越来越过分!梨涡暴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叱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偏过头,余怒未消,是以语气不大好:“对不起,我无法帮你。”   似觉不忍,她又补充道:“我只是一个小修士,能力有限,你应该找谛神逸帮忙。”   画面中,白衣少年轻轻一叹,无比落寞,低声询问:“真的不愿意过来?”   在这一刹那,他仿佛褪去了一切光华,连带着失去了活力,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梨涡眸光一颤,眼中涌出泪水,心中剧痛不已,犹如身体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从未有过的疼痛……   她脸色苍白,颤声回道:“如果我能回来,倒也可以去你的世界。”   “不过……”她语带迟疑,看了看谛神逸,小声道:“你喜欢的是前世,那个名叫玥儿的女孩。我不是她,也有喜欢的人。”   画面中,淡金色光芒一颤,终是无法包裹住乌光,被它冲了出来。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整个画面剧烈波动,   钟声悠悠而鸣,祭祀之音回荡开来,圣洁而缥缈,仿佛隔着万古岁月传来。   “颛顼陛下,魂兮归来……”幽幽祭祀之音响彻云霄,无数道声音交织出这样一句话,带着无尽的悲意,仿佛在恸哭。   这一刻,黑芒盛烈到极致,若浪潮翻涌。只一刹那,黑芒便淹没了一切,淡金色光芒快速被蚕食干净。   整幅画一片黑暗,再不见一点光明!只一瞬,漫天黑雾中,走出一道白影。   整幅画中,唯一的光彩。犹如无尽的黑暗中,燃着的一点火星。   “天帝!”谛神逸怔忡,似明白了什么,缓缓回头看向梨涡,神情中露出一丝伤感,低语:“梨涡,玥儿不是你的前世。”   梨涡一怔,紧紧地盯着白衣少年,迟疑着问道:“你还好吧?”   当看到所有淡金色光芒被乌光蚕食时,她突然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去帮他。   在那一刻,她抛弃了一切杂念,一心只想去帮他,哪怕要与这片世界永别,哪怕要舍弃所有人,哪怕要赔上她一生幸福,也在所不惜。   “神农陛下,一别万古,不想再相见竟是这样一番场景。”白衣少年似有一丝叹息,又望向梨涡,含笑道:“灼璐,谢谢你。”   梨涡再度一怔,心中徒然升起一丝恐慌,询问道:“不该是玥儿吗?”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谛神逸,又问道:“你还是天帝吗?”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答非所问:“沉静了无尽岁月,天外之战再启。诸神布局万古,是胜是败,皆在这一战。”   整幅画崩离解析,一寸寸化作光羽消散,空中回荡着他的余音:“一定要胜!否则,所有的牺牲都白费……”   梨涡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呼唤。这很怪异,分明是同一个人,一样的气息,却给她不一样的感受。   那还是天帝么?   恐慌、悲伤、遗恨、后悔……百种情绪交织在心中,她脸色苍白,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泪滚不止。   “小涡姐姐,你怎么啦?”小纤神色担忧,迟疑问道:“刚刚那人是?”   梨涡擦去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直望着谛神逸,踟蹰问道:“玥儿不是我的前世?”   即便这世间真有轮回,有前世今生,那也该忘得干干净净,怎会如她一般,情绪如此失控?   难不成她喝的孟婆汤馊啦?   谛神逸沉默许久,叹道:“他已不是他,你若还是你,只会徒增悲意。”   “什么意思?”小纤询问。   梨涡隐约明白了些,心中又急又忧,迫切想得知一切。   “谛神逸……”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大眼眨了眨,可怜兮兮地请求道:“你告诉我一切,好不好?”   谛神逸不为所动,回道:“我不能告诉你。”   见梨涡不依不饶,他低叹道:“封印了你的记忆,是希望你无忧无虑,你何必去自寻烦恼?”   “可那是我的记忆,我该知情。”梨涡嘟囔。   却不想,谛神逸直接回道:“我没有封印你的记忆,你若想知道一切,去寻封印你记忆的人。”   梨涡磨了磨牙,心知不可能得到答案,对于这软硬不吃的谛神逸,一时间又是恼又是无奈。   回想着先前那一幕,她心中又是一痛,自灵魂深处涌起的悲意弥漫全身,痛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努力平息情绪,蹲下来清理坟上杂草。谛神逸软硬不吃,又不和她争吵,让她极感憋屈。   一时间,三人皆除着草,打扫着坟墓,沉默不语。   梨涡双膝下跪,重重地磕了三下,认真道:“师尊,我已可以继续修行,会替您报仇,也会重振我们这一脉。”   清风吹来,吹落些许桃花瓣,仿佛是有人在回应一般。   “回去吧。”梨涡轻轻一叹,心中颇有感触。   只一瞬,她眸光一凝,踟蹰了一会,厚着脸皮拉住谛神逸的一角衣袖,左顾右看,一派正经的模样。   谛神逸轻语:“无需如此,待你下山后,我才会离去。”   闻言,梨涡瘪了瘪嘴,愤而甩开他的衣袖。她要不是怕谛神逸跑掉,哪会在气头上去拉着他?   小纤走了过来,紧挨着梨涡,偷偷地询问:“先前是怎么回事?”   梨涡简略地提及了一下,大多无法解释,因她也不知,很多是靠猜测。   “我观察了会,觉得你与姐夫的相处……”小纤蹙眉,想了半天,迟疑道:“有点怪。”   梨涡深深叹气,问道:“像大人与小孩,对吗?”   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谛神逸不和她吵架,面对她的各种刁难与纠缠,都一笑置之。   就像大人对待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   “你得扭正姐夫的想法。”小纤沉思一会,传音建议道:“不如,你使个美人计,瞧瞧他的反应?若他受了迷惑,一切迎刃而解。”   梨涡迟疑地答道:“这有点困难。”   虽然她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但奈何谛神逸性子太冷,此计成功率不大。   小纤抿唇一笑,传音道:“今晚,我会安排你与姐夫一间房。你得让他明白,你是个女人,不是个小孩。”   梨涡咬咬牙,下定了决心:“给我准备一坛酒,壮个胆!”   见她一副上断头台的模样,小纤扑哧一笑,传音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欺负,哪能让姐夫轻易得手?”   梨涡偷偷地瞥了眼谛神逸,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谛神逸一如既往地冷淡,目不斜视,衣袂翩跹,孤寂而没有一丝烟火气。   梨涡皱了皱眉,心中憋着气。他肯定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却仍如此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暗暗下定决心,今夜定要扳回一局。至少,不能让他面对她再如此平静。   美人   梨涡回头看去,桃花飘落,青玉路上一片幽静,落英缤纷,幽静清寒,没有一丝人气。   她心有感伤,握紧了双手。这一别,也不知到何时,她才能再入紫阳山,再来拜祭师尊。   她故地重游,紫阳殿、藏经阁、凝药房、灵草园、铸剑楼……   最后一站,三人来到演武场。   那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在其中央有一座高台,平日间用来进行比武。   此刻,演武场上人山人海,紫阳门七色系弟子大多在此,各大长老分布于四周。   紫阳掌门立于高台之上,对着一幅画行跪拜之礼,神态无比郑重,面有狂热之色。   七色系弟子纷纷下跪,朝着那幅画行大礼参拜。   场面十分庄严肃穆,让人难以生出嬉闹心思。   梨涡一怔,默默地偏头看了眼谛神逸,面色有点古怪。   高台之上,画中人一袭黑衣,背对着所有人,墨发垂落于腰际,周身萦绕着白雾,通体绽放霞光,看起来是如此的神圣超凡。   梨涡自是识得此人是谁,憋着笑道:“看到这一幕,本姑娘心中郁气全消。”   紫阳掌门何等高高在上,青长老何等目中无人,云烟何等心高气傲,如今,却都在跪拜画中人。   以一种卑微的姿态,三跪九叩,行大礼参拜,看得她身心舒畅。   小纤不明所以,回道:“前夜那一战,影响甚大。掌门吩咐人绘下神灵之图,但不知何故,所有神灵中,唯有这位神灵可绘下背影图。”   “哦?竟有这等事。”梨涡诧异。按小纤所言,其余神灵图始一完工,便被神秘力量磨灭,寻不到缘由。   “我们也去拜一拜,许有福泽加身。”小纤建议道。   梨涡心中一动,偏头望向谛神逸,眼中有一抹戏谑之色,笑语嫣然:“你与神灵皆穿黑衣,实属有缘,应当去敬拜。”   谛神逸神色平静,回道:“我从不拜神,亦不信神。”   梨涡心存刁难之意,又问道:“你不信神,难道也不信自己?”   谛神逸从容地答道:“画中为虚,真人为实,为何要取虚而舍实?”   梨涡眼珠子一转,笑问道:“那你是要我日日拜着你?”   谛神逸淡淡地回道:“不过是个信仰,拜谁都一样。”他偏过头,黑眸中漾着点点笑意,又道:“你信谁,便可拜谁。”   梨涡眨了眨眼,回问道:“这个‘信’,是相信的‘信’,还是信仰的‘信’?”   “随你所思。”谛神逸回道。   梨涡耸了耸肩,站着不动,紧拉着小纤的手,也不让她去拜神。   人群边缘处,有人看到了梨涡三人,面色不愉,却似有所顾忌,到底未发作,只瞪了一眼梨涡。   云紫?梨涡不以为意,还冲对方笑了笑,亮了亮雪白的牙齿。   云紫与云烟的关系极好,一向形影不离,她在紫阳门时,就与云紫有过冲突,关系一直不好。   紫影一晃,一个人来到近前,苍老的面容上溢满笑容,竟是紫长老。   他朝梨涡与小纤点点头,又朝着谛神逸行了个道家礼仪,低声笑道:“道友,近来可好?”   谛神逸还礼,回道:“别来无恙。”   紫长老含笑道:“道友来紫阳门,我必要好好招待一番。”   双方所言之音虽小,但仍瞒不过众修士,一时间,数千道目光汇聚而来。   在看到梨涡后,众人神色各异,愤怒者有之,冷笑者有之,惊诧者有之,喜悦者有之。   场面很安静,没有人说话,皆在静观事态发展。   “不可分心!”紫阳掌门威严的声音传来。   紫长老呵呵一笑:“此乃前夜之神灵,想必道友也知一些秘辛,何不也来拜一下,令信仰加身?”   “拜之无用。与其祈求神灵反馈念力,不如吸纳天地灵气。”谛神逸回道,认真告诫。   诚心拜神,可诞生出念力,供之以神灵。神灵有感,会反馈少部分念力于拜神者,滋养后者。   “狂妄!”一道冷哼声响起,来人一袭青衣,神情冷漠,白发苍苍。   正是青长老,曾去过万歌村,差点杀了梨涡。   “当日伤我之人,可是你?”青长老逼上前来,神色很冷。许是身处紫阳门之故,他底气很足,这般高姿态地喝问。   谛神逸安静地站在那,目光淡淡,似在看青长老,又似透过他望向远空。   “青木。”紫阳掌门低喝,面色不愉。   青木回过身,拱手恭敬道:“掌门见谅,当日我遭人暗算,只是想寻出那人而已。”   紫阳掌门立于高台之上,神态威严,不苟言笑,只点了点头,声音很温和:“青木失礼之处,还望道友海涵。”   谛神逸启唇:“无碍。”   紫阳掌门又问道:“青木真是道友所伤?”   底下,人群一阵骚乱,众多弟子皆惊诧,难以置信。青长老可是紫阳排得上名的高手,谁能轻易伤得了他?   “非我所伤。”谛神逸答道:“乃我之友孤峰所为。”   紫阳掌门蹙眉,飞快地扫了眼梨涡,询问道:“冒昧问一句,道友与梨涡是何关系?”   梨涡低低一笑,反问道:“紫阳掌门既知冒昧,又为何要问出口?”   云烟莲步轻移,身姿袅娜,笑着问道:“梨涡师妹,女大当嫁,何须遮遮掩掩?”   梨涡面色一僵,若说这话的不是云烟,那她定会十分高兴,而不会这般膈应。   云烟当日暗算了她,害得她差点被青长老杀死。这笔账,她还没来得及讨回。   “这位公子想必也不是常人,与你倒是很相配。”云烟言笑晏晏,看起来十分地温婉贤淑。   梨涡非常纠结,不知该反驳,还是去附和。对于云烟,她是打心眼里讨厌;可对于这番话,她却是打心眼里爱听。   云紫噗嗤一笑:“云烟师姐,你真爱说笑。掌门都称其为道友,这样的人,怎会沉迷于女色?”   小纤脸色一冷,怒道:“闭嘴,云紫!”   梨涡黑了脸,当下便斥道:“本姑娘何处以色侍人?退一步讲,我还有色,你有吗?”   云紫眸光一寒,面上含怒,张口便要回讽,却被云漠谷制止:“逞什么口舌之争,不如上演武场斗一斗。”   云紫紧闭着嘴,再不言一语,只横了一眼云漠谷,美眸中带了一丝哀怨。   倒是梨涡,很有兴致,朝云紫勾了勾手指,笑道:“两年没揍你,本姑娘有点手痒。”   小纤浅笑吟吟:“云紫向来喜欢狐假虎威,哪敢上演武场。”   梨涡长长地叹气,失望道:“那真可惜。修士注重道法自然,不压抑,不拘束,可我无法畅快。”   她扬了扬眉,再度瞥了眼那副画,目光戏谑,勾了勾唇:“我先去休憩,不打扰诸位拜神。”   “云紫,你可得好好拜神,说不准能有好运加身,让你的修为更强一层。”小纤揶揄。   时光一点一滴地流过,太阳一点点西斜,鸟儿缓慢地飞过天空。   梨涡呆坐于屋中,把玩着酒杯,不时地饮上一杯,偶尔望了一眼窗外。   院中景致可观,灵木流转光辉,青草曼曼,假山假石错落各处,布局精致。   左方,一棵枫树下,摆放着一套石桌椅。谛神逸安静地坐在那,捧着一卷书,神态安宁寂静。   火红的枫叶离开枝头,旋转着飞舞飘落,安歇在他的肩头,带去了一丝色彩。   梨涡无意识地弯唇浅笑,枫叶,果然适合谛神逸。   谛神逸忽然偏过头,直直向她望来。在那一刹那,他的黑眸中仿若倾泻出万般情绪。   天地似在旋转,万物皆已模糊。   枫叶轻舞而落,梨涡已沉醉其中,无意识地来到窗前,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搭在窗栏上。   她晃了晃手中酒杯,浅笑吟吟:“谛神逸,我请你喝酒。”   谛神逸沉默不语,神情依然平静淡然,一如从前那般,似一尊雕塑。   “怎么,不愿,还是不敢?”梨涡稍稍扬眉,语气中带了一丝挑衅之味。   谛神逸静静地望着她,忽的手一扬,屋中飞出一只酒杯,其中倒满酒水。   他扬了扬酒杯,正欲喝下杯中酒,却被梨涡制止。   她微微倾身,将手中酒杯抛出,笑道:“是这杯。”   神华携带着酒杯,朝谛神逸飞去。酒杯很稳,一滴酒水也未曾洒出。   谛神逸接住酒杯,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语气仍很平静:“你喝醉了。”   “才没。”梨涡笑语嫣然,又问道:“你敢不敢喝?”   谛神逸不答。   梨涡扑哧一笑,眉眼里有几分醉意,软软糯糯地问道:“你又不是没亲过,有什么可害羞的?”   在村中的枫树林,他可是亲过她,如今不过是借着酒杯间接接触,哪需要害怕?   谛神逸低低一叹,眸光中似有一抹无奈,回道:“你我之间,不该再有此举动。”   梨涡缓缓眨了下眼,言笑晏晏:“修士注重道法自然,随心而为。我就问一句,你如今的举动可有违背自己的心?”   见谛神逸不回答,她不满地叱道:“懦弱!”   “随你怎么说。”谛神逸回道。   梨涡心有不满,面上有一丝薄怒,喝问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天帝与我并无干系,你为何执着于此?”   她满心怨念,又道:“你不肯告知我前世一切,却又以前世之事来拒绝我,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谛神逸沉默一会,回道:“可那对你而言,是最佳的选择。”   “佳与不佳,由我说了算。”梨涡轻哼了声。   仙葩   紫阳山上喜气洋洋,屋宇上已装上红布,便是连树上都已挂满吉祥物,一片喜庆。   云辰身为少掌门,云烟乃是掌门之女,两人的婚礼,自不会被随意对待。   几壶酒下去,梨涡醉得迷迷糊糊,意识恍惚,一手撑着额头,一手举着酒杯,借酒消愁。   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人闪身而入,正是云辰。他英俊如初,面容上透着一丝惊喜,询问道:“小涡,你的伤都好了吗?”   见梨涡不答,他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又道:“我这些天常去万歌村,却都寻不到你,害我担心了许久。”   酒劲上头,梨涡微晃了晃头,回道:“多谢关心,你可以回去了。”   云辰默了默,上前一步,凝望着梨涡,压低了声音:“小涡,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必会迎娶你。”   顿了顿,他不悦地问道:“院中,那个男人是谁?”   院中,神霞点点,灵药芬香,流光溢彩,美人如玉。   梨涡以手撑着下巴,微笑着凝望着院中的谛神逸,软软糯糯地答道:“本姑娘看中的男人。”   她缓缓眨眼,脸上布着点点粉霞,意识恍惚,尽显醉态。   云辰眼神一厉,忽然一扬手,一片神霞倾泻而出。   窗户紧紧闭合,遮去了梨涡望向院中的视线。她眼一瞪,质问道:“你做什么?”   “我曾去村中询问过,了解了一些事。外边那个男人就是谛神逸?”云辰询问。   “关你何事?”梨涡没好气地回道。   云辰面色不愉,尽力压抑着怒火,压低声音道:“你便是气我与云烟成婚,也不该随意寻个男人毁掉自己的名节。”   梨涡呆呆地望着他,脑中一片混沌,许久才反应过来,当下便怒道:“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本姑娘所做皆因你而起?”   云辰皱眉,似有些着急,又抱着一线希望,问道:“你与那谛神逸相识不过一月,怎会私定了终身?”   梨涡偏过身,摇摇晃晃地朝床榻走去,答非所问:“我虽然讨厌云烟,但绝不会插足她的婚姻。”   她毫无形象地仰躺在榻上,又道:“有时,我觉得云烟也挺可怜,心心念念着一个男人,可对方无意于她,一心只想着利用她往上爬。”   云辰生怒,神情有点扭曲,努力压低声音:“我若不往上爬,如何保护得了你?”   梨涡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没好气地回道:“那青长老杀我之际,你又做了些什么?”   “我不是长老的对手!”云辰辩护道。   “所以,你便忍气吞声,想着未来再给我报仇?”梨涡嗤笑。只一瞬,她又笑道:“若真如此,那还得谢谢你,至少还想着给我报仇。”   云辰心有不甘,几步来到榻前,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哀求:“小涡,等我做了掌门,我们才能在一起。你再等我一段时间,好么?”   梨涡闭着眼,懒得去搭理他。   等了许久,仍未得到回应,云辰试探地询问:“小涡,你睡着了吗?”   梨涡依然沉默。   云辰似有踟蹰,抬起手后又放下,又说了句:“我知道,我让你很失望。可在那种情况下,我根本救不了你。”   他苦笑一声,叹道:“与其一同死,不如我活下来给你报仇,未来也能为你师尊平反。”   梨涡没有回应,仿佛真的安睡了一般。   云辰握紧双手,一阵犹豫后,缓缓地靠近梨涡,似是想亲吻她。   梨涡面容平静,小指倏然一动,其上闪着淡淡光泽。须臾,光泽暗淡,她恢复了平静,仍旧安睡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云辰一点点靠近,即将碰触到她的唇时,窗门猛然开启,那剧烈的声响惊得他快速回身看去。   院中,谛神逸放下酒杯,抬眼向他看去。酒杯与石桌碰撞出清越的声音,如玉石碎裂一般,煞是好听。   灵木闪烁着光泽,晶莹的花瓣飘落,枫叶划过火红的轨迹。   他一袭黑衣,端坐在石凳上,如霜一般清冷,没有一丝气势,与周身万物绘成一幅水墨画。   云辰脸色难看,沉声道:“插足别人的感情,可非君子所为!”   谛神逸淡淡回道:“我也这么觉得。”   云辰眸光一冷,问道:“你觉得我插足了你与小涡?”   梨涡呼吸微乱,睫毛轻轻一颤,有点紧张地等着答案。可等了很久,谛神逸仍未出声,她忍不住睁开眼。   却见谛神逸正望着她。他的神色中似有一丝无奈。   梨涡眨眨眼,回了他一缕得意的笑容。   诚然,她一直未睡着,之所以不理会云辰那番动作,不过是在逼谛神逸罢了。   云辰心有所感,刷的回头看向梨涡,见她神智清醒,又是一愣。   转瞬,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竟慢慢浮现笑容,柔声说道:“小涡,刚才是我唐突,你不要介意。”   梨涡脸色一沉,没好气地回道:“出去。”   “好好好,你别生气。你我成婚之前,我不会再如此。”云辰满面笑容,可谓春风得意,十分干脆地离开。   步至院中时,他笑容微敛,又道:“公子莫要自误,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望着如风一般离去的云辰,梨涡嘴角一抽。许是酒劲上来,她越发觉得晕,纳闷问道:“他咋啦?”   以云辰的性格,可不像轻易罢手之人,今日居然会如此干脆。   “他这是正常反应。”谛神逸回道,见梨涡仍旧不明,又道:“他对你无礼时,你却在装睡,这在他看来是你默许他这一举动。”   梨涡稍稍一想,只觉得天雷滚滚而来,震得她想晕厥。她揉了揉额头,询问道:“我现在解释还来得及么?”   她可不愿与云辰纠缠不清,免得受人指指点点,插足别人的婚姻,可是不道德的事。   谛神逸回道:“可以一试,但成功率不大。”   梨涡仔细想了想,很是赞同。   联想到云辰的种种言行,似乎一直认为她喜欢他,只是因云烟之故,心中有气,不愿再去与他亲近。   而今,又有这个误会。想来,不管她说什么话,云辰都不会当真,只会觉得她在吃醋。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她醉酒后默许他的亲近,清醒后又去解释,哪能不让人疑惑?   梨涡猛地从榻上蹦起,足尖一点,从窗户那跃出去,一把拉住谛神逸的衣袖,笑语嫣然:“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谛神逸平静地拂开她的手,回道:“我不能答应。”   梨涡惊异,又有不满,问道:“我还未说呢,你怎就拒绝啦?”   “以你的智慧,除了让我与你成婚外,还能想到别的么?”谛神逸问道。   梨涡大怒,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指着谛神逸,喝道:“你少瞧不起人!”   若她能与谛神逸成婚,一切误会便可消去。她想的倒真是这个办法,只是被他如此一说,怎能抹得开面子?   “那你倒是说说,还能想到什么办法?”谛神逸回问,眼中似有笑意。   梨涡暗中磨了磨牙,憋着气道:“等那两人成婚时,我诚心诚意地去恭贺,面带笑容直到婚礼结束,行动永远比语言有效。”   谛神逸点点头,微笑道:“我收回那句话,你一点也不笨。那么,你就这样去做吧。”   终是想清了一些事,梨涡直欲吐血,哆哆嗦嗦地指着谛神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谛神逸在诓骗她!让她说出其它可行之法,这样一来,他就不必与她成婚。   梨涡左思右想,可是越想越气,感觉血气直冲头顶。如果她想与谛神逸成婚,就得承认自己笨。   她努力挤出笑容,磨着牙费力地憋出一句话:“我们可以双管齐下,力保无后患。”   两个办法一起使用,可以让云辰彻底死心。   谛神逸凝望她许久,回道:“你若想嫁人,我不干涉,只要不是我。”   梨涡不语,满腔怒火尽皆平息,只觉得通体透凉,眼中慢慢凝聚出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倔强地站在不动,透过水雾向他看去。他依然那么清冷,周身仿若被秋霜环绕,没有一丝温意。   “小姑娘。”老驴突然出现,低低一叹,望向谛神逸,无奈道:“我不知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梨涡抹净泪水,勉强地朝他笑了笑,转身便走。   “你去哪?”后方,老驴唤道。   梨涡简洁答道:“去演武场,发泄发泄。”她脚步生风,卷起好几片落叶,气势汹汹。   老驴神情怪异,突地笑出声来,感慨道:“果然非一般女子。”   见谛神逸平淡如昔,他毫不在意,微笑地询问:“你曾说过会替我守墓三年,我那时拒绝了你,可如今后悔了,你还愿意守吗?”   “自然。”谛神逸启唇。   老驴轻轻一叹,凝望着远空,神色中有一丝落寞,仿佛垂死之人最后看一眼这片世界一般。   “孤峰。”谛神逸蹙眉,心有伤感。   须臾,老驴又笑道:“我想将我的墓安在梨涡的小院中,你意下如何?”   谛神逸沉默,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隐约有一丝愕然。   “终于算计了你一回。”老驴禁不住大笑出声,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又道:“记得替我守墓三年!”   “换个地方。”谛神逸似有不悦。   老驴慢悠悠地问道:“何处不可为墓?我看中了梨涡的小院子,想将墓安在那,这最后一个要求,你都不肯答应?”   “还是说,”他话锋一转:“你怕与梨涡朝夕相处?”   长相守念   劲风吹来,枫叶漫天飘舞,片片如血,灼人眼目,让人心生萧瑟之感。   “换个地方。”谛神逸重复一遍。   “我的墓安在哪,由我说了算。”老驴上前一步,逼问道:“你若要我换地方,得告诉我理由。”   “因为……”谛神逸突地偏头望去。   那是梨涡离去的方向。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阻碍,凝聚在紫阳演武场,凝聚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狂风卷起尘沙,他看到她的裙摆在飞扬,三千青丝飘舞,一个人独对整个紫阳门。   他的眸光轻轻一颤,眉宇间忽现黯然之色,回道:“因为我会死,就在这几年。”   “什么?”老驴大惊失色。   “在梨涡被封印的记忆中,有关于这个时代的一些事。”谛神逸垂眸,收回目光,又道:“我平定动乱而死。”   他收敛一切情绪,变得如昔一般淡然,寂静得如一尊雕塑,没有一丝烟火气。   “神逸……”老驴嘴角蠕动,一下子联想到了很多。他神情苦涩,问道:“你平定动乱失败了?”   “不算失败,堪堪平定。”谛神逸唯此一语。   老驴抱一线希望地问道:“没有挽救之法?以你的能力,或许可以尝试扰乱历史!”   谛神逸否决道:“那会生出很大的变故,甚至于对后世产生影响。”   平定三世动乱,怎可能那么容易?   他堪堪平定动乱,却又去扰乱历史,若成功,一切都好;若失败,也许还会改变战局胜负。   若因他去扰乱历史,而导致平定动乱由胜转败,这样的责任,他怎能去担?   老驴沉默,唇抿得很紧,脸色很严肃。良久,他轻叹道:“那梨涡呢?”   “我只有几年可活,何必去毁了她?”谛神逸答道,顿了顿,又道:“我原想要她去天帝的时代。以他的实力,足以护她安然,却不想他……”   老驴皱眉,握上谛神逸的手,认真道:“既只剩几年,当好好珍惜。我只问一句,你可喜欢梨涡?”   谛神逸同样认真地回道:“她很年轻,还有漫长的人生。我若走进她的世界,却又匆匆地离开,留给她的许是无边苦楚。”   不如,快些放手,还对方自由。   老驴叹息道:“我娶过妻,后代也过得好。唯有你,一生征战,几乎没有空闲时间。”   顿了顿,他又道:“我希望你的人生圆满,即便死去,也没有一丝遗憾。”   谛神逸回道:“不管如何,我也不能毁了梨涡。”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老驴很强硬地说道:“你的人生不该有任何遗憾。”   谛神逸微微一笑,轻语:“平定动乱,是我的信念。只要达成,我的人生便会圆满。”   老驴轻叹,无奈地问道:“我就问你一句,如果在你活着的这几年里,梨涡嫁了人,你会如何?”   谛神逸沉默一会,答道:“我唯有祝福。”忽的,他又是一笑:“若真如此,那倒也好,我不必再忧虑。”   “真是顽固。”老驴似是恨铁不成钢,问道:“既如此,你又为何阻止云辰亲她?”   “云辰要娶云烟,不该来招惹梨涡。”谛神逸答道。   老驴思忖半晌,叹道:“我说不过你。不过,你以天帝为由拒绝梨涡,此事总归不妥,她应该得知真相。”   谛神逸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别抱一线希望,我不会让她知道。”   老驴一脸悻悻道:“若那小姑娘得知了真相,许会愿意与你做几年夫妻。你怎就不愿去试一试?”   “愿与不愿,损的都是她。”谛神逸答道。   若梨涡愿意,那几年之后,便要面对他的死;若她不愿意,虽是正确选择,但会觉得愧对他。   无论哪一种,对她而言都不是好事。若让她觉得他负于她,倒不会悲痛难忍。   白玉小路上,飞落的枫叶中,梨涡漫步而来,蓝衣蹁跹,其上不染纤尘。   老驴的眸中闪烁神彩,笑道:“小姑娘,我想将墓安在你的小院里。”   谛神逸皱眉,朝老驴瞥去一眼,神情似有不悦。   老驴面上的笑容依旧,似是不曾看到一般,依旧望着梨涡,眼中含有一丝期待。   梨涡一怔,急忙问道:“你的寿命到了尽头?没有续命之法么?”   老驴摇了摇头,只问道:“神逸会替我守墓三年,我将墓安在你的小院中,你可愿意?”   梨涡霎时明白过来,眸光一转,凝望着谛神逸,见他冷漠依旧,心中一痛,又是一怒。   她认真答道:“我愿意。如果谛神逸要替你守墓,我可以将茅屋租给他。”   老驴噗嗤一笑:“倒也可。”   梨涡又道:“只不过他在的时候,我不能常去看你。”   老驴一愣,问道:“为何?”   “谛神逸住在那,我若还常常去,岂不惹人非议?”梨涡回道。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谛神逸,眼底有些紧张,心中仍抱有一丝期待。   老驴沉默许久,无奈地摇头,苦笑道:“你们都不愿,倒显得我多事。”   原来谛神逸也不愿!梨涡心中一颤,所有期待消失殆尽,冷笑:“我已受够了追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非蠢笨?”   “好好谈一下,都想清楚,别留下遗憾。”老驴深深叹气,落寞地离去。   梨涡嘴角蠕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一再自损颜面,不愿放弃谛神逸,可到这一步,终是心倦力竭。   谛神逸眸光轻颤,半晌垂下眸,问道:“那卷修行古经,你可有不明之处?”   梨涡沉默少许,终是撇开所有成见,认真地向他请教修行之事。   二十日前,谛神逸临走时,曾赠予她一卷修行经文。她在丛林历练时,动用过古经中的摄魂曲——迷魂、灭魂。   梨涡轻语:“我不擅音律。摄魂曲虽是攻伐之法,但却是以音波伤敌。我若通音律,攻击力也会增强。”   谛神逸回道:“我教你。琴、萧、笛、筝、瑟、埙、箜篌……你选哪种乐器?”   梨涡想了想,答道:“琴。”   一床琴乍然浮现,梨涡细细看去,那琴是以上好桐木雕成,涂有一层清漆,以七道神霞为弦。   “迷魂。”谛神逸启唇,左手按弦,右手拨弦,音起如流水,点点光曦闪灭。   枫叶伴随着琴音而飘舞,灵木折射出万缕霞光。他面容安详,修长莹白的手指跳跃在琴弦上,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   落英缤纷,花香弥漫,神霞万缕。十里枫树林中,吹起一阵轻风,火红枫叶弥漫天际,如彩蝶翩翩起舞。   谛神逸孤立于其中,淡漠无华,如霜一般清寒。   梨涡怔怔地望着他,神情似有恍惚,缓缓走来,按住谛神逸的手,轻喃:“谛神逸……”   琴音戛然而止。梨涡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刚刚这一切竟是幻境。   她面有尴尬,讪讪地收回手,岔开话题:“很好听,我学这首。”   谛神逸讲解:“迷魂之音,主在勾起敌人过往记忆,令其迷失其中,魂游天外,身遗幻境之中。”   梨涡紧抿着唇,眼底慢慢渗出怒意,瞪着他,终是未言一语。   谛神逸补充道:“若能为其构建一个完美的幻境,敌人会永久迷失。”   梨涡一把抢过琴,随意地拨弄了两下,状似不经意地嘀咕道:“我不会弹琴,却想试一试迷魂之音。”   她眸光流转,其内似有点点挑衅之味,询问道:“你可愿陪我试一番?”   谛神逸回问道:“如何试?”   “以你的修为造诣,我自是撼不动你。”梨涡斟酌一会,坦言答道:“除非你封印自身修为,我再用迷魂之音方能见成效。”   说到底,是她不忿。刚才身陷幻境时,她的种种失态之举,全被谛神逸看在眼中。   他早知结果,却不去提醒她,任她陷入其中。这一点,让她心有怨念,很想报复回来。   谛神逸没有回答。   梨涡嗤笑一声:“看来,你又要懦弱一回。”   她想了想,话锋一转:“你送我一卷修行经文,又问我可有不明之处,我提了出来,你却不愿帮我。”   谛神逸似有叹息,无奈回道:“罢了,就依你。”   梨涡目光一亮,心中砰砰直跳,极为兴奋。只因,此举不仅可报复他一回,她还可窥探到他的内心。   琴音幽幽而起。她并不会弹琴,只学着谛神逸方才之举一通乱弹,难听是正常之事。   落叶飘零,院中灵木光彩暗淡,花儿合拢花瓣,草木似有枯萎之状,一派萧瑟。   她弹了许久,谛神逸依然端坐在石凳上,不受半分影响。   谛神逸指点道:“先迷己,再迷敌。你不曾沉浸琴音中,如何为敌人构建一个完美的幻境?”   梨涡双手按弦,止住了琴音。她屈指一弹,一道流光飞出,斩下一片枫叶。   熟悉的旋律飘扬开来,正是谛神逸方才所弹之音,被她以神力断断续续地吹奏出来。   点点星光闪耀,似有艳霞流转,隐约间,有白雾渺渺而起。   十里枫树林中,火红的枫叶飘零,树影缭乱,蝶儿轻舞,微风漾起涟漪。一条小溪横亘在其中,晶莹透亮的水花四溅,鱼儿游弋。   可直至此时,谛神逸依旧平静,从容自然,不见一丝急乱、迷醉。   万般无奈之下,梨涡叹息着问:“你真的封印了修为?”   “意志坚定。以我的心性,不可能被你的一曲迷魂扰乱。”谛神逸回道。   “害我白高兴一场。”梨涡不满地嘀咕。   混沌浅浅   飘零的枫叶中,谛神逸起身,神情很严肃,凝望梨涡许久,轻声问道:“你怕死么?”   梨涡一愣,问道:“为何如此问?”   “你只需回答。”谛神逸回道。   梨涡想了想,坦言道:“这要视情况而定。我大多时候是怕死,但若触及我的底线,我也能拼命。”   “你陪我去过思帝崖,再陪我去趟混沌潭。”谛神逸似有叹息,神色中隐有落寞。   “混沌潭?”梨涡诧异。   混沌大帝一生征战,最终半具残尸匆匆葬入混沌潭;狐帝终其一生平定动乱,最终肉身尽毁、灵神尽碎。   她眉一扬,问道:“混沌大帝?”   “在那,你会得知一部分答案。”谛神逸回道。   一片赤色烟霞蔓延开来,如浪潮翻涌,构建了一座神桥,托着两人前行。   梨涡眼前一暗,又是一亮,已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万顷碧波上,潭水清澈透明。水面上,黑雾弥漫,丝丝缕缕,浸染了潭边万里草原。   天地灵气汇聚而下,涌入全身各处,梨涡极度惊讶,纳闷问道:“这就是混沌潭?天地灵气好浓郁。”   灵气浓郁至此,这简直是仙家宝地,若居住在这,她的修炼速度能提升一倍。   潭水翻涌,向两旁蔓延,留出一条小道,通向潭中心。那儿有一口青铜古棺,静静地躺在潭底,朴实无华。   梨涡一步步走近,倒不怎么害怕,只觉得有点怪异,小声询问:“难不成又要去棺中?”   “你若不愿,也可不去。”谛神逸抬手一抹,一片赤霞倾泻而出,将整个青铜古棺都笼罩起来。   须臾,青铜古棺有了动静。一片白光涌出,震开赤霞,震碎黑雾,霎时便侵染了整个天地。   一片光幕自古棺中飞出,立于棺盖上,其上有影像闪没。   蔓蔓青草地上,横躺着一名紫衣男子。他嘴角淌血,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   画面很模糊,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隐约得知其英姿俊逸。   一个白衣少女凌空飞过,握着一把笛子,衣袂轻舞,身姿轻盈。   突地,她身形一顿,刷的一下落入青草地上,距紫衣男子不足一丈,好奇地张望他。   顿了会,她慢慢走近,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喊道:“醒醒!”   见他无动静,她托着下巴沉思一会,忽的一挥袖袍,将他收入灵界中。   画面一转,一座昏暗的小茅屋中,杂乱的稻草上,紫衣男子昏迷不醒。   白衣少女素手轻点,青霞流转,星光闪烁,尽皆没入他的身体中。   紫衣男子眉头一皱,似有了知觉,费力地睁开眼,剑眉朗目,英姿慑人。   纵是他身处弱势、气息微弱,仍不失一丝气势。他冷声道:“放开我。”   “吓我一跳。”白衣少女抱怨,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他,又道:“不过看在你是个美人儿,本姑娘便大度地原谅你。”   闻言,紫衣男子的眸光更为慑人,神色更冷,紧抿着唇不言一语。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哦。”白衣少女又道,声音拉得老长。   “多谢。”紫衣男子回道:“救命之恩,他日必报。”   “美人儿,你如何称呼?”白衣少女笑眯眯地问道。   紫衣男子不答,身上涌出一阵白光,转瞬又被青霞淹没。   “你受了伤,破不开我的封印。”白衣少女得意洋洋,一点也不为乘人之危而羞耻。   “你想如何?”紫衣男子眉头紧皱,神色倒还平静,未有慌乱之色。   白衣少女笑着回道:“你先告诉我,你如何称呼。”   “沐羽尘。”   “我唤黎浅浅,字浅夜。”她眉眼弯弯,又问道:“你长得真俊,成家了没?”   紫衣男子不答,目光冰冷无情,如冰雕一般。须臾,他闭上双眼,面色平静无波。   黎浅浅又问了遍,见他毫无反应,也不在意,只笑嘻嘻道:“我要抢你回山寨,做本姑娘的小九。”   “小九?”沐羽尘睁眼,似有诧异。   黎浅浅得意洋洋:“本姑娘的九夫君。”见他脸色一寒,她忙安慰道:“你放心,阿大到小八都很好,不会欺负你。”   “放了我,要么杀了我。”沐羽尘很强硬地回道。   “这么刚烈?”黎浅浅诧异,苦口婆心地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受了伤,阿大到小八都很善良,能照顾你。我们要共建美好家庭,将紫山发扬光大。”   光幕中,她依旧在碎碎念叨。梨涡瞪着眼,吃惊地问道:“哪来这么彪悍的女子?这真不是穿越女?”   谛神逸回道:“在十五万年前,归墟星诞生一位绝世女帝,因不满举世皆男娶女嫁,故费去百年时光改变这一风俗。”   他补充道:“迄今为止,归墟星嫁娶混乱,男女皆可娶可嫁,与其他星域不同。”   梨涡感慨连连,嚎道:“待一切解决完毕,我要在这里定居!”   美酒佳肴,美男随侍。逢年过节,她带着一群美男上街溜一圈,那是何等的风光!   “这里?”谛神逸诧异,似想到什么,又道:“这儿是望仙星,你若想娶男儿当去归墟星。”   “望仙?”梨涡沉吟一会,轻声道:“我记得,这是你的故乡。”   谛神逸颔首。   梨涡计上心头,决意待会在望仙游玩一番,体会这儿的风情人文。   她又望向光幕,虚心请教:“你瞧瞧我这样的,在归墟星能娶到夫君吗?”   谛神逸沉默许久,直到梨涡一再催促,才答道:“一地的优秀男儿中,总有几个歪瓜裂枣,倒是不愁娶。”   梨涡不满地瞪他,随即眼珠子一转,抱着试探的心思笑嘻嘻道:“黎浅浅有八个美男,我总不能比她差。”   她摸着下巴,沉思着道:“云辰一直对我有意思,可以考虑让他做个随从;云漠谷倒不错,只可惜有龙阳之癖;我要不要强抢良家妇男呢?”   她眼波流转,询问道:“你见识多,帮我物色几个呗?”   “没有。”谛神逸答道。   梨涡笑容可掬地问道:“怕是你不愿吧?”   谛神逸瞥来一眼,回道:“我的亲友大多故去,唯留下孤峰。他年轻时样貌不错,符合你的要求。”   “你的亲友……”梨涡蹙眉,脑中忽的浮现一句话:劝君更尽一杯酒,从此举世无故友。   光幕中,沐羽尘神色很冷,亦很不耐烦,打断黎浅浅的话:“够了,你只有两个选择。”   黎浅浅讪讪地说道:“分明是你处于弱势,还如此强势……”   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又道:“你长得这么俊,我哪舍得杀你。”她话锋一转:“我救了你一命,总要有些报酬。”   “嘶”的一声,锦衣被撕开。   沐羽尘眉眼含霜,面色冷如冰,通体弥漫着一股杀意,身上涌出白光,转瞬又被青霞淹没。   “不着急,我就是戳个章而已,又不对你做些什么。”黎浅浅笑眯眯地安抚道。   她取出一个拇指大的宝贝,对准他的肩膀印了上去。淡淡青霞流转,他的肩膀被刻上一片花瓣。一眼看去,它并无出奇之处。   “多漂亮!”黎浅浅吹了个口哨。   沐羽尘低叹一声,神色中满是无奈,问道:“浅夜,能否放开我?”   黎浅浅不满地嘀咕:“急什么?我还未玩够。”   白光一闪,沐羽尘倏然立起身,擦去唇边的血迹,朝黎浅浅伸出手,微笑道:“该回去了。”   黎浅浅十分不满,瞪着他,气鼓鼓地说道:“我还没玩‘恶霸戏柔弱少年’这出戏。”   “下回再玩。”沐羽尘回道:“国师将要入宫,若被他看到这一出戏,又要参奏一本。”   黎浅浅直叹气,悻悻然道:“国师年事已高,需告老还乡。”   “浅夜,”沐羽尘失笑,又道:“你是随我一道去,还是前去殿中休憩?”   黎浅浅咕哝:“我若同你一起去,那国师又得参我一本。”   “别往心里去。国师注重礼法,我劝过他许多次,仍未有成效。”沐羽尘叹道。   画面突地一变,灰雾弥漫于天地,无数道剑气斩来,杀气滔天,彻骨之寒。   白光蒸腾而起,如天地间唯一的光明,破开令人心悸的黑暗。光与暗的交锋,善与恶的对决。   沐羽尘紫衣染血,身形摇摇欲坠,手持一杆长矛,神色平静淡然,与诸天邪魔对持。   “你想死,我成全你!”灰雾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沐羽尘身体一颤,鲜血自口中涌出,半边身子鲜血淋漓。他面容平静,淡淡道:“便是死,我也会拉上你。”   “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何时!”一道冷喝传来,若冰雪之寒,令天地气流为之冻结。   战斗波动震动九霄,强劲的气流席卷苍穹,灿烂的神霞淹没天地,光幕中一片模糊。   最后一刻,一团白光飞向远空,留下一路的血雾,划过一道赤红的轨迹。   “砰”的一声,水花溅起。他没入水中,将潭水染成血红色。   光幕消失,画面到此结束。   梨涡忍不住一叹。平定动乱,又一曲悲歌。她看向谛神逸,欲言又止。   突地,光幕又现,整个画风变得阴森恐怖,漫山遍野的鲜血,狂风卷起落叶,白骨零散在各处。   一把神剑横空穿过,其上染着鲜血,剑身闪烁寒光。   它穿过一个个人,斩下他们的头颅,无论男女,不论老少,见之全灭,冷酷无情。   一个阴森的笑声响起,带着彻骨的冷意:“混沌大帝,你杀了我父亲,我却耐你不得,唯有斩尽你这一脉!”   一道浑身缠绕灰雾的魔影远立天边,甩来无数个头颅,笑道:“你的族人、友人、子孙全在这,一个都没有逃掉。”   一切结束!   “灭族?”梨涡呆呆地问。   谛神逸低叹:“混沌潭原是血红色,被狐帝净化,回归到清澈透明。”   他又望向梨涡,眼中似有一抹哀意,轻语:“混沌大帝逝后,其亲友遭受灭顶之灾;狐帝吸取教训,向来孑然一身,却未逃脱天狐帝后,遗下一曲悲音。”   “我若战死,你会随之而亡。”他低低一叹,又道:“你还年轻,当活得灿烂。”   梨涡怔怔然,突地攥紧他的衣袖,急道:“不要这么悲观,也许你能平定动乱!”   她劝慰道:“混沌大帝失败,狐帝失败,不代表你也会失败。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那还未发生,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她坚声道。   “可是……”谛神逸轻语,怔怔地看着她,终究没有说下去,只道:“回去。”   未尝一败   “不要回去!”梨涡喊道,拉着谛神逸的衣袖,提出要求:“我要在望仙游玩,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轻易回去?”   谛神逸眸色一暗,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叹道:“也好,你是该去看看。”   “啊?”梨涡不明所以。   苍茫大地上,入眼皆是一片红,鲜艳至极,仿佛被血染了一般。   “这些泥土好怪……”梨涡一脸纳闷。   谛神逸垂眸,低叹道:“寒古之末,圣皇逝去之时,上天降下血一般的红雨,望仙大地一夕间变成赤色。”   “寒古、圣皇?”梨涡怔怔出神。   谛神逸答道:“圣皇逝去,寒古结束;神帝烈焰成帝,烈古开始,至今已有二十五万年。”   梨涡沉吟问道:“这土地至今都是赤色,圣皇的影响力有这般大?”   二十五万年,那可是整整二十五万年啊!   “圣皇名动诸天万域,功震古今未来,英姿伟岸,气吞山河,冠绝一个时代。他的死,让天地同悲,故而降下血雨。”谛神逸答道。   他略一沉吟,眸光中有一丝异色,又道:“那是一桩冤案。上天降下血雨,不仅是因圣皇逝去,也是因帝族灭族。”   “帝族?”梨涡心中一紧,下意识握紧手,紧张地问道:“帝族真是我的家族?”   她忽的想起一些事,忙问道:“那圣皇,可是我的父亲?”   帝族灭族,她自然也会死去,而她的父亲以命相救,让她起死回生。   “你所猜无误。”谛神逸回道:“那个家族,让人惋惜。”   梨涡沉默一会,认真问道:“到底是什么冤案?”   她突地想到一些事。帝族距今至少有二十五万年,娜她是如何活到这个时候?   “涉及太多。”谛神逸沉吟,低语:“我查到了一些事,或许帝族灭族没那么简单。”   “多少与我讲一点呗。”梨涡求道。她想了想,又说道:“魔帝曾说,帝族就是管得太多才会灭族得那般惨烈。”   谛神逸点头道:“这话倒不假,据我所查,帝族灭族似乎是必然之局面。这是一个局,帝族是棋子。”   “为什么?”梨涡诧异。   “我亦不知。我只查到一点线索,尚无法证实。”谛神逸回道。   梨涡沉思许久,忽的一叹,无奈道:“你知道的不愿告诉我,愿意告诉我的却大多不知道。”   谛神逸微微一笑,轻语:“我并不想你烦心,这些事你听了就忘掉吧。”   梨涡沉吟问道:“望仙可有好玩的地方?”   谛神逸回道:“望仙处处风景皆佳,仙门圣地,灵渊浅滩,青山绝壁,皆仙气缠绕、缥缈神圣,倒无好玩之处。”   梨涡眼珠子一转,突地上前一步,抱住他一条手臂,大睁着眼睛轻语:“选处风景人烟俱佳之地。”   谛神逸正欲开口,却见梨涡手臂一动,竟在一瞬间又抱住了他的腰,眨巴眨巴着眼,凝望着远处。   原是梨涡见他并未推却,心思一动,又进了一步。她素来不是个爱记仇的女孩,虽然他屡屡让她失望,但她始终无法真的狠下心。   纵然她几次盛怒下决定放手,可过不了多久便又厚着脸皮去亲近他。   她始终觉得谛神逸对她有意,只是因一些问题,只能克制他的心意,不能与她亲密。   忽的,谛神逸蹙眉询问:“小纤在寻你,要回去吗?”   “那赶紧回去。”梨涡连忙说道。她看了眼周围,心想着以后再来游玩。   光华一闪,场景一变,两人已身处小院中。   谛神逸若无其事地推开梨涡,摘下她头上的一片落叶,转身去了宫殿里。   “小涡姐姐!”小纤飞奔而来,跃入院中,一把拉住梨涡的手,着急地问道:“我听闻,你应了千幻宫风行宇的挑战?”   梨涡点头道:“就在明日。”   她先前去了紫阳演武场,本想揍揍师伯那一脉的弟子,不想得知了一个消息。   三年前,她战胜过千幻宫的风行宇,那一战可称为险胜。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堪堪打败风行宇。   听闻,自那一战之后,风行宇苦修三年,修为大增,有风国年轻一辈第一人之称。   可败于她之手,终究是风行宇心中的一根刺。他意气风发,天资出众,却也免不了被人暗中取笑。   甚至于,有敌对者当面对他说:“若紫阳门的梨涡不曾被废掉修仙灵根,这风国年轻一辈第一人哪轮得到你?”   她来了紫阳门这消息,不知怎的被传了出去,风行宇的随从登临紫阳,正式向她提出挑战。   一个随从,却对着她颐指气使,她自是不愿理会,当即便拒绝了对方。   可是,对方竟然提出了她师尊的名号,言语神态中大有不敬,她愤怒之下应了这一战。   小纤忧心忡忡:“风行宇非一般人,天赋甚高,战力冠绝年青一代。你两年无寸进,许已不是他的对手。”   “不管何如,不能怯战。”梨涡坚声道。他的随从侮辱她师尊,她若不应战,狠狠地反击回去,怎能对得起师尊?   “梨涡姑娘。”院外,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那儿立着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岁,以玉冠束发,衣着华贵,器宇轩昂,风采出众。相较来说,他的相貌倒是平凡了些,勉强称得上英俊。   梨涡面有诧异,点头回道:“风少掌门,一别三年,你风采更甚往昔。”   小纤柳眉一竖,叱道:“风行宇,明日才是对决,你如今来此作甚?”   风行宇眉眼含笑,温声道:“我来此赔罪。沐灵无礼,对武轩前掌门不敬,我已责罚过她,希望梨涡姑娘海涵。”   梨涡平静回道:“你管教不力,是该道歉。”她话锋一转:“但你那随从,为何不来?”   风行宇正色答道:“沐灵有错,已去武轩前辈的坟上拜祭。”   梨涡点点头,心中怒气消退了些,又道:“明日那一战照旧。”   “梨涡姑娘确信?”风行宇皱眉,劝道:“我已入止心第二阶,你还在止心第一阶,非我之敌。”   梨涡轻哼一声:“你那随从说我师尊的弟子是缩头乌龟,我能避战么?”   “沐灵性子顽劣,所做皆因我而起,实在抱歉。”风行宇赔罪,神情如初柔和,又道:“若你执意一战,那我封印修为,与你同阶一战。”   梨涡眨了眨眼,心中大为讶异,歉声道:“我收回先前的话。你无愧于风国年轻一辈第一人。”   沐灵辱及她师尊时,她心怒之下,也曾口不择言,针对过风行宇。   “那不过是虚名。”风行宇淡淡一笑,自嘲道:“再者,就如人所言,你若不被废掉修仙灵根,想来成就在我之上。”   “这只是假如,又非真实。”梨涡回道。   风行宇微笑道:“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明日再见。”   院中花香弥漫,灵木闪烁星光,微风轻拂而过。   小纤啧啧出声:“这风行宇不错,比起云辰好得多。都是少掌门,怎差距这般大?”   “哪有那么简单?”梨涡摇头,提醒道:“如今虽是云烟父亲做掌门,但我师尊并未被罢黜掌门之位。”   她师尊仍是上任掌门,沐灵辱她师尊,所针对的是整个紫阳门。风行宇只要不傻,定会来赔罪。   纵然知晓紫阳两任掌门不和,纵然已知上任掌门没了威信,这面子上,风行宇还是要做到位。   至少,不可让紫阳门人对他心生抵触。   “风行宇此举,会给众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不卑不亢、温文有礼、光明磊落……”梨涡念道。   她话锋一转:“同阶一战,他若战胜了我,一切耻辱尽皆洗之。到那时,他的光辉无人可比。”   “他就未想过,若他败了呢?”小纤蹙眉。   “当年那一战,我是险胜。再战,胜负未可知。”梨涡苦恼道:“再者,千幻宫给了他全部武装,疗伤圣药、护体铠甲、神兵利器;而我,大多都没有。”   她被逐出紫阳时,唯带走一把神剑,那是她师尊赠予她的生辰礼物。   “我倒有一套战甲,可灵丹妙药缺乏。”小纤眼珠子一转,指了指屋内,小声道:“要不去问问姐夫?”   梨涡心有犹豫,轻咳一声,意有所指:“我不大方便。”   小纤扑哧一笑,偷偷地询问:“闹了别扭?”   房门被打开,谛神逸走出屋。三道流光自他掌心飞出,悬浮在梨涡的面前。   一条长鞭,通体呈银色,其上布满鳞片,绽着淡淡的银霞,十分漂亮。   一套莲花战甲,银白中带着淡淡粉霞,荷叶做披肩,莲花做战甲。   一支银簪,其上雕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银凰,双翅展动,舞姿妙曼。   “姐夫,你的速度可真快。”小纤笑嘻嘻道。   谛神逸点点头,回道:“那条长鞭赠予你。”   “真的?”小纤忙握住长鞭,足尖一点去了院外,试了试这兵器,心中大为满意。   琴音绕情   面前悬浮着两个光团,均闪现银霞,很是漂亮。   梨涡飞快地看了眼谛神逸,默声接过莲花战甲与银簪。   莲花战甲覆上她的身躯,包得严严实实,晶莹无暇;银凰展翅,点点光曦洒落,护住她的头部。   她心有讶异,这银簪竟是头盔。她原以为这簪子是谛神逸送她的礼物,心中还暗暗高兴了一会。   是她想得太多,以谛神逸的性格,哪会玩什么浪漫。   “迷魂之音,你还想学吗?”谛神逸问道。   梨涡问道:“不足一天,我还能学一曲琴音吗?”   风行宇已入止心第二阶,便是自我封印修为,其优势也大于她。   她若能学得一曲迷魂之音,胜率也大些。   “若是悟性足够,倒也可一试。”谛神逸回道。   梨涡心中一动,眼中隐含笑意,却是一本正经道:“你若是握着我的手来弹,我大约能学得快些。”   小纤抿嘴一笑,帮腔道:“这法子倒也可行,要不你们试一下?”   梨涡瞥了她一眼,暗暗地朝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她的好姐妹,简直是心有灵犀。   谛神逸端坐于石凳上,正在调琴的手一顿,眉眼里似有一丝无奈。   梨涡笑眯了眼,突地一下凑到他跟前,厚着脸皮地坐在他的身上,双手拨弄着琴弦。   小纤轻咳一声,笑语:“我回避。”   谛神逸顿默许久,似叹了一声,方才握上梨涡的手,教她弹这一曲迷魂之音。   清凉的风,飘舞的落叶,悠扬的琴音,近在咫尺的谛神逸……   梨涡难以静下心,不时地偏头看了眼他,眉眼里蕴着笑意,亦有一抹羞涩。   “收心,看琴。”谛神逸轻语。   梨涡垮下脸,随即眼珠子一转,绕起了弯弯:“你若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她眉眼弯弯,狡辩道:“我在看枫叶飘落之景。”   见谛神逸不答,她兴致不减,又撩拨道:“书上都说男女之情要发乎情止乎礼,咱俩这样算守礼吗?”   谛神逸回道:“我若回答不算,你定要回问我为何不避退,依故如此待你;我若回答算,你定会再亲近一步,直到触及礼之底线。”   “那你认为这到底算不算?”梨涡追问道。   谛神逸顿了顿,轻语:“不算。”   梨涡笑逐颜开:“亲也亲过,抱也抱过,你也知这不合礼法,却仍如此,还占了便宜就开溜。你倒是说说,你渣不渣、渣不渣?”   “随你所想,我不介意。”谛神逸平静回道。   梨涡心中一动,又问道:“那可随我所为?”   谛神逸答非所问:“去了趟混沌潭,我以为你会明晓。”   梨涡不以为意道:“你非混沌大帝,我亦非黎浅浅。他们以悲剧结束,不代表你我也如此。”   谛神逸问道:“若结局不变,你仍然如此?若你执意如此,就不怕害了小纤与万歌村村民?”   “这……”梨涡迟疑。   谛神逸又道:“我始终认为,我所做是为你好。”   梨涡紧皱眉头,扯了扯发丝,心中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她脑中灵光一闪,急忙问道:“你以前应了我,就不怕连累到小纤等人?”   见谛神逸不语,梨涡冷哼一声:“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还不是介意天帝?”   “小姑娘,”老驴沉声喊道,神情中似有一抹不悦,又问道:“在你心中,他如此不堪?”   见老驴这般严肃,梨涡讪讪一笑:“我就是想气气他……”   “我有一问,希望你能解答。”老驴正色道。   梨涡心觉莫名,问道:“什么问题?”   谛神逸眉头轻蹙,亦望向老驴,目光中似有一丝异色。   老驴踱步而来,微笑道:“如无法长相厮守,你可愿长相守念?”   谛神逸的目光刹那锐利起来,隐有一抹警告之意。   梨涡心有所悟,问道:“你是怕谛神逸失败而死?”见老驴点头后,她笑眯眯道:“长相守念太苦,我更愿生死与共。”   老驴倏然一笑:“神逸?”   梨涡眼中一亮,也随之望向谛神逸,笑容中满是期待之色。   谛神逸顿了顿,眼底一片黯然:回道:“我意如初。”   “顽固不化!”梨涡气急,一把推开面前的古琴,大步流星地离去。   “神逸,”老驴叹息道:“她愿意生死与共,你何不放下那一丝愧疚?”   “梨涡死过一次,”谛神逸垂眸,答非所问:“那时,她名唤灼璐,帝灼璐。她的父亲是圣皇,也即帝族最后一位族长。”   老驴失声道:“圣皇?”   谛神逸低叹道:“帝灼璐死于十八岁,那一日,帝族被灭族,鲜血染红长空;那一夜,圣皇逝去,上天降下如血一般的红雨,望仙大地顷刻间变成赤色。”   “她能起死回生,是因两人付出了生命,我怎能因私心而害死她?”他无奈道。   老驴劝道:“你怎能如此想?只要隐秘些,不被仙区发现,梨涡并不会有事。”   “不,”谛神逸垂眸,神色黯然,低语:“梨涡也会死,在我死后第四年。”顿了顿,他补充道:“因我而死。”   “什么?”老驴怔怔发愣。   谛神逸回道:“我希望她去天帝的时代,是希望他能救她。我不能扰乱历史,但天帝可以。可惜天帝出了问题,这个法子行不通。”   “不对,”老驴沉吟,疑惑地问道:“梨涡只是个小修士,并不会影响势力格局、因果平衡,改变她的生死,怎属于扰乱历史?”   谛神逸答道:“但你不要忘记,她的亲属中,有我、天帝、圣皇、神帝、魔帝……我们几人,会影响到因果平衡。”   他无奈地补充:“纵然我与她父亲圣皇死去,可对天地的影响还在,仍会产生因果、打乱平衡。”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我救下她,改变她的生死,轻而易举。”   老驴突地询问:“未来的古籍上如何记载你的事迹?”   谛神逸回眸,沉思着答道:“奋三世之力,终结谛神盟约,神皇功震万古。”   老驴复又问道:“那你与梨涡呢?”   谛神逸沉默片刻,答道:“婚礼葬礼并行,漫天枫叶飘落,片片如血。”   “那梨涡呢?”老驴追问。   “春去秋来,枫叶如火翩翩,孤影遥望念君归;相思成狂,青丝染白雪,妻儿盼远方君可知。繁华落尽,一年又苦等。”   谛神逸闭眸,神色中初次有这么浓重的哀意,轻语:“她等了三年,直到死去,一直以为我会回来。”   “梨涡的先祖可是魔帝烈千尘,他应该能救她。”老驴提议道。   “我死后的第二年,魔帝因伤重而沉睡,数年后才苏醒。”谛神逸否决道:“来不及救梨涡。”   “神逸,”老驴满怀悲痛,劝道:“既然你们都会死,何不在这几年里好好珍惜,争取不要留下遗憾。”   “我不能去扰乱历史,唯有打乱因果,方能救梨涡。”谛神逸低喃道。   梨涡会死,是因他平动乱而受到牵连。他若不与她在一起,改变这始因,未来也就无人再去寻她的麻烦。   这样一来,或许能救她的性命。   突地,老驴眸光熠熠生辉,气势迫人,笑道:“差点让你骗了过去。”   谛神逸抬起头,平静问道:“何出此言?”   老驴回道:“我与你相识甚久,早已熟知你的品性。若这事全无转机,你怎会同梨涡藕断丝连?”   “我并未允她。”谛神逸回道。   “但你也未推开她,至多口头拒绝。”老驴笑道。   见对方不答,老驴又补了一刀:“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应当去争取,畏手畏脚,可不是你的性格。”   “那个转机太过荒诞。”谛神逸回道。   “什么转机?”老驴追问。   谛神逸沉思一会,答道:“天帝转醒前世,却未再如上次那般相助我平定动乱。他唤我神农陛下,与我前世相熟。若我真会死,他应会相救。”   如果他活了下来,也能救下梨涡,一切都会圆满。   “这样的转机……”老驴蹙眉。   谛神逸似有叹息,回道:“太过荒诞。”   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他人救与不救之上,这样的转机怎会不荒诞。   “那你想如何?”老驴叹息:“梨涡很不错,你何须想那么多,白白负了这珍贵时光?”   谛神逸沉默许久,回道:“容我想想。”   老驴眸光一亮,急忙劝道:“到底是个转机,你该搏上一搏,兴许有奇迹出现。”   “容我想想。”谛神逸重复一遍。   老驴又劝道:“珍惜当下,不负年华。梨涡有言在先,并不介意与你同死,你无需愧疚、担忧。”   美人气如兰   梨涡蹲坐在山崖边缘,看山风吹拂万物,观落霞之景,心思却已转向别处。   她随手摘下一朵野花,将花瓣一片片扯下,皱着眉遥望小院。   “小涡姐姐。”紫影一闪,小纤临到近前,笑眯眯道:“我来之前,看到姐夫孤立枫树下,神情很落寞。”   梨涡轻哼一声:“与我有何干系?”她至今仍生着气,自不会去关心谛神逸。   “笨蛋!”小纤谆谆教诲:“书中常说,美人心伤之际,当以柔情安之慰之,方能得其心。”   梨涡诧异:“你在哪看的书?”   “我在坊间寻到的孤本。”小纤沉吟道:“男儿大多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要不你试一试?”   梨涡仔细想了一想,苦着脸道:“这倒是,可让我学云烟,委实有点难度。”   小纤沉思,提议道:“去学绿长老。”   梨涡瘪了瘪嘴,没好气地回道:“绿长老媚态天成、身娇似无骨,我壮得像头牛,更学不来。”   小纤扑哧一笑:“那你自己去琢磨。”   梨涡思了半晌,脸一垮,气馁道:“我才懒得去看他的冷脸,每次都让我心塞,何必自找无趣?”   “其实,我看得出来,他也喜欢你。”小纤笑眯眯地安慰道。   梨涡眸光一闪,偷偷地朝小院的方向瞟去一眼,询问小纤:“何以见得?”   “感觉。”小纤想了想,笑言道:“若不喜欢你,怎会赠你护身法宝;若不喜欢你,怎会陪你去拜祭掌门师叔;若不喜欢你,怎会护你安然。”   梨涡沉吟少许,煞有其事地点头,笑语:“此言一出,本姑娘信心倍增,决定再出手一次。”   “舍不得就明说。”小纤摇头笑道。   梨涡偏过头,不大好意思:“非我舍不得,只是谛神逸总给我希望,然后又让我失望,周而复始。”   “我倒觉得是藕断丝连。”小纤回道。   梨涡沉默了许久,突地双掌相击,颇有气势地说道:“就冲这个藕断丝连,本姑娘也要再试一次。是胜是败,皆在此举!”   小纤蹙眉,忽觉有不对劲之处,询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梨涡深呼吸,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十分得体的笑容,轻声细语:“今夜,便让谛神逸好好感受一下本姑娘的温柔似水。”   她眼波流转,莲步轻移,衣裙摇曳,温婉贤淑,吐气如兰:“如何?”   小纤张了张嘴,似受到了惊吓,半晌才答道:“有温婉之气,就是有点怪。”   梨涡捂嘴轻笑,慢悠悠回道:“我一向野惯了,突然如此,你自是不习惯。”   她自我感觉颇好,大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踱着小步子缓缓前行。   途经一汪水潭时,她驻足观望,临水自照。水面漾起涟漪,微风吹起裙摆,少女眉眼含笑。   梨涡保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一路从紫阳北门步至南门,惊愣住一众紫阳弟子。   她提着裙摆踏上台阶,漫过青草地,直朝小院走去。   却不想,小院里空无一人。   梨涡心头一紧,顾不上装扮淑女,一脚踢开房门,搜寻起谛神逸来。   在宫殿内室中,谛神逸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微微扬起的剑眉中似有一丝诧异,询问道:“怎么了?”   梨涡没好气地抱怨道:“我以为你又跑了。”   “我确有去意。”谛神逸坦言。   梨涡皱眉询问道:“待我下紫阳山,你真会离开?”   谛神逸回眸,神情淡淡地回道:“你若有对修行不懂之处,尽早询问。待你下紫阳山之后,我不会再出现。”   梨涡恼怒,突地欺身上前,与他相距不足一寸,一字一顿咬着牙询问:“你是否真当我好欺负?”   “并无此意。”谛神逸回道,眉眼里似有一丝无奈,又道:“我只是觉得,你我还是不见为好。”   梨涡一声冷笑,抬起手十分大胆地抚摸他的脸,声音突然放轻:“谛神逸,若我触犯你的底线,你会如何?”   谛神逸微微扬眉,似有惊异,正欲开口,又听梨涡轻笑:“会杀了我吗?”   他眸光一动,回道:“不会。”   “这么干脆?”梨涡扬唇一笑:“那我若危害天下呢?”   她自顾自地回道:“为爱入魔嘛,我去祸乱苍生,你可会除恶?”   谛神逸沉默良久,回道:“我并不觉得,以你的实力,足以为祸苍生。”   梨涡面色一僵,正欲发作,却不知想到什么,竟生生隐忍下来,后退了一步,颇为郑重地向他请教修行之事。   谛神逸初始还有些疑惑,但见她心无杂念、一心向道,便也认真地解答修行之事。   “我观过古籍,若以灵神之力融合功法,威力会倍增。”梨涡询问。   “可代价是生命。”谛神逸告诫:“此法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若被敌人破开,你会立即神形俱灭。”   “这么可怕?”梨涡转了转眼珠,飞快地瞟了眼谛神逸。   “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可使用。”谛神逸认真嘱咐。   “知道啦。”梨涡笑眯眯地回道,又请教了几个问题。   彼时,天色已黑,几颗微弱的星辰点缀在夜空中。小院中,灵木闪烁晶莹光泽,流转出柔和的霞光。   宫殿四方,镶嵌着八颗夜明珠,散发着绚烂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宫殿。   梨涡眨眨眼,状似不经意地询问:“我对摄魂曲之锁魂颇有感悟,你愿陪我一试吗?”   “如何试?”谛神逸回道。   “我对你动用锁魂之音,你帮我指点出不足之处。”梨涡很快回道。似觉不妥,她又补充道:“你需得努力沉迷其中,万不可如上次那般毫不受影响。”   谛神逸顿了顿,回道:“我会自我封印修为。”   断断续续地乐声传扬开来,音符化作有形神华,如波纹一般漾开。   密密麻麻的纹络覆上谛神逸的身躯,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乍看上去,竟如蚕茧一样。   一切都在缓慢地进行。丝丝缕缕的神力侵入他的体内,束缚他的灵神,缠绕他的躯体。   突地,谛神逸眸光一凝,蹙眉询问:“你怎动用灵神之力?”   “不动用灵神之力,怎么制服你?”梨涡反问。她眉眼弯弯,十分得意:“你可千万不能动哦,不然我会死的。”   谛神逸封印了修为,她以锁魂捆住他的身躯与灵神,令他无法动弹。   他若想破开她的桎梏,以他的实力自然轻而易举,可如此一来,她便会死去。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困住谛神逸的办法,虽然法子损了点,但效果颇好。   谛神逸叹息着问道:“你想如何?”   “自然要做一直想做之事。”梨涡磨了磨牙,忽的一把掐住他的脸颊,气恼道:“让你丫的对我若即若离!”   “让你对我藕断丝连!”她又狠狠掐了一下。末了,她又气鼓鼓地抱怨道:“身为一个大男人,皮肤居然这么光滑白皙。”   谛神逸垂眸,不言一语,长长的睫毛遮下一小排阴影。   梨涡一看,又是气怒道:“皮肤光滑也就罢了,睫毛也如此长,你羞不羞耻?”   紫影一闪,没入宫殿内室。同时刻,一片紫霞涌向谛神逸,笼罩了他全身。   “无双先祖?”梨涡惊诧,脚步移动,不经意地挡住谛神逸。   只一瞬,她讪讪地笑了笑,刚刚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以烈千尘的修为,若真要伤害谛神逸,她如何挡得住?   “以你的境界,怎封印得了神皇。我帮你一忙,你该如何谢我?”烈千尘勾了勾唇。   梨涡一愣,猛地回头望向谛神逸,却见到他神情中似有懊恼之色,这才明白过来。   他根本不曾被她封印住,却任她为所欲为,是想让她泄愤吗?   烈千尘与谛神逸虽是同级别,但一方先前自我封印了修为,自是敌不过另一方。   “神皇真是好兴致,明知各仙区虎视眈眈,却仍陪她玩此游戏。”烈千尘懒洋洋地笑语。   谛神逸回道:“我防了仙区,却忘了防你。”   烈千尘挑挑眉,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回道:“我原不想对你动手,奈何本帝太穷,给不起梨涡见面礼,只好送你。”   突地,他眼中飞出两朵火焰,径直没入谛神逸的眉心,笑语:“不愧是神皇,差点就让你挣脱。”   他接连弹出七指,全方位地捆住谛神逸。他复又望向梨涡,微笑道:“送你的见面礼,可喜欢?”   梨涡连连点头,笑眯眯地答道:“谢啦!”   “不必客气,这最后几年,让你高兴一场也无妨。”烈千尘回道,似有叹息,眼底有一丝落寞。   “啊?”梨涡一愣。   烈千尘复又一笑,回道:“我原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想来你如今已无兴致。”   他背过身,朝外走去,低低的话语传来:“罢了,你不知道也好,我一人去做。”   梨涡正欲问些什么,却已不见烈千尘的身影。   谛神逸静立在地,尽量地降低存在感,不言不语,暗寂无华。   可这怎能逃脱呢?   梨涡猛地转过身,笑脸吟吟地望着他,询问道:“你猜,我会怎么对你?”   谛神逸默了默,回道:“我希望你能理智,想清楚。”   梨涡围着他转了一圈,试探地问道:“你真破不开封印?”   “你动用了灵神之力,我若强行去破,无法顾及到你。”谛神逸回道。   梨涡抿唇一笑,很是得瑟:“这法对你果然有用。”她眸光一转,忽的凑近他,眨巴眨巴着眼,笑语:“你若是动了,我要是死了,你这还没嫁进门,就得守寡啦。”   谛神逸眉眼一抬,似有诧异。   梨涡得意洋洋地笑道:“本姑娘决定,今晚就把你娶进门,免得又生变故。”   “你意下如何?”她询问道。   谛神逸顿默,面对她一脸的笑容,一会儿后才答道:“是鳏居,而非守寡。”   梨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嘀咕道:“主次不清。”她眼中忽的一亮,猛地抱起他,以一种骑士抱公主的姿势。   谛神逸叹息,回道:“如今仙区不平静,你不该制住我。”   “你当本姑娘傻么?”梨涡嗤笑道:“若真有祸事,无双先祖怎么制服你?”   烈千尘虽性子怪,但应属于正义一方,行事不可能太过火,不会不顾全大局。   她轻柔地将他抱去床榻上,笑眯眯地说道:“你瞧,本姑娘对你多温柔。”   谛神逸深深地凝望她一眼,缓缓闭上双眸,回道:“梨涡,我再劝你一次,不要冲动。”   梨涡一点都不在意,只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遍,琢磨着该从哪儿下手。   良久后,她一声哀嚎:“明明美男在侧,却不知该怎么入手。”   “既如此,那放开我。我许你一个愿望。”谛神逸回道。   “妄想,好不容易抓住了你,哪会让你逃脱?”梨涡气呼呼地回道。她眼珠子一转,深深呼吸了一下,暗暗给自己打气。   在谛神逸启唇的那一刹那,她双手一动,粗暴地撕开他的衣裳。   上部完结,顺便给第二部打个广告   前面还有一章,别忘了看哦。第二部是甜文吧,已经把男主拐到了手,当然要甜甜蜜蜜的。   可以直接戳作者穿越过去先收藏,顺带把作者也收了吧。   嗯,第二部定于下月十号开更,谢谢支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